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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乡建的理念与实践（第1页）

艺术乡建的理念与实践

赵力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虽然我国文化传统中有很多关乎“师造化”的创作观念与理论阐释，但真正意义上“写生”的观念与实践则是20世纪初自西方引进而成为我国美术院校教学体系的组成部分。立于新文化运动的背景，蔡元培首先针对改造中国画而提倡“引入西洋之所长”的“写生”，20世纪30年代徐悲鸿强调“写生”于学院教学基础体系之作用，进而推动了写实主义在中国现代艺术创作中的全面引领。之后的吴作人、董希文、蒋兆和、艾中信、叶浅予、赵望云、李可染等，不断扩大了“写生”的实践内涵，尤其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更将学院主义式的“写生”逐步发展为“深入生活”之方式与“开一代艺术新风”之源泉。

时至今日的高校美术教育，大多坚持“写生”作为基础训练之必要，更以春、秋两季“写生”作为“深入生活”的课程安排。的确，作为深入生活的写生，不仅要求学生们循序渐进地掌握观察与描绘自然的技能，更重要的是积极感受生活，获取新题材、构筑新境界与发展新画法，改变课堂中的“闭门造车”，养成独立解决问题的艺术素养。然而在近年来“脱贫攻坚、乡村振兴”的大背景下，单纯的“下乡写生”已经变得越来越跟不上形势了，所以“走过场”“蜻蜓点水式”的“旅行写生”已经到了必须变革的时候，于是“下乡写生”向“乡村实践”的转变也就蔚然成风。

艺术美化，是“乡村实践”中的常见方式。譬如通过创作墙绘，美术院校师生充分发挥专业特长，不同主题、不同风格的墙绘作品，帮助村庄旧貌换新颜，为村庄增添了艺术性与故事性。以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为例，2016年9月为了响应“文艺乡建”而启动“乡村美绘”项目，30多位师生来到北京怀柔青龙峡大水峪村，通过“艺术驻村”两个月，成功绘制了25面壁画墙，形成了一条纵贯南北的千米景观大道。这些不同主题、不同风格的壁画作品，不仅充分发挥了师生们的专业特长，而且为村庄增添了艺术性与故事性，“壁画使村子活了起来，即使在冬天也不觉得单调了”。又如带队教师唐晖所说：“实践活动让学生真正走出了封闭的画室、走出城市，来到了乡村。天气变化、早晚温差、实际与预想的出入、与村民的沟通、设计稿的反复修改等等这些问题，都是同学们在项目实施过程中要一一解决的问题，考验着他们的耐心与毅力，也为从未踏出学校的他们上了现实的一课，提高他们应对不同创作环境的能力、结合传统观念发散思维的能力，认识到实地考察的必要性和有效沟通的关键性。”此后，中央美术学院壁画系在大水峪村扎下根来，前后3次组织师生进行大规模的墙绘，而大水峪村则在这个过程中一改往昔，摇身一变成为远近闻名的“网红”壁画村，其面貌特色与旅游经济得到了双重提升。

校园改造，是“乡村实践”中的暖心方式。地处乡野的校舍，经过艺术家、设计师的精心改造，可以更好地与周围环境、地域文化相融，也为孩子们搭建起“视觉新世界”与“乡土新家园”。广东省梅州市五华县的金坑小学，曾因年久失修而门窗俱损，办学环境简陋，缺乏运动设施。为改变这一现状，广州美术学院师生入驻金坑小学，在帮助学校完善硬件建设的同时，充分发挥建筑艺术设计、工业设计优势，帮助学校设计搭建运动设施、改造厕所、建设小学艺术长廊等。在整洁舒适的学习环境中，学生的学习兴趣和艺术素养也得到了提升。而另一个案例，则是2018年中国美术学院风景建筑设计研究院王伟等接受委托改造的浙江省淳安县富文乡中心小学，设计师采用现代化的预制轻型结构与传统手工艺融合的建造方式，一方面充分地与周围环境相融合，另一方面更为孩子搭建了一个山地村落式的视觉新世界，以及在自然中自由成长的美好家园。学校改造完成后经过社会宣传，这所乡村学校也成了网上热搜与“网红打卡”的新地点，但是设计师王伟说得好，“改造的目标是希望孩子在更加多元的学习环境中培养阳光的心态，养成学习的兴趣。即使他们未来仍留在乡村，也能够自信而充满活力地面对生活”。

“留在家乡，自信生活”，是乡村实践者进一步思考的话题，也就是说“乡村实践”，不光是通过艺术内容的下乡服务、艺术方式的改造美化让乡村短期内面貌一新，更重要的是以艺术的力量来浸润人心，去积极改变人们的精神面貌。“乡村美育”，是这几年我国“乡村实践”的长效方式，各地的美术院校与艺术家群体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譬如，2019年青年艺术100与平安集团携手开展的“村暖花开——平安三村采风行”，聚焦广西百色靖西贫苦山区小学美术教育长期落后以及“留守儿童”心理纾解等问题，开展了“美哉靖西”的主题美育活动。具体活动分为两个环节，即“美术第一课”与“田野大课堂”。在举办“美术第一课”的时候，四川美术学院副院长张杰教授等人亲自带班示范，通过启发式的生动教学，引导学生对周遭生活的关注，鼓励学生自主积极地创作，激发学生美的发现与美的灵感，而参与其中的班主任老师这样说：“学生们从课程一开始时的‘不得要领’到最后脸上的自信笑容，这很说明问题了。”作为教学成果的检验，“田野大课堂”更将课堂直接放在了大自然中，在青年艺术家的指导下，来自各个学校的小学生们通过写生的方式来观察家乡的美好环境，借助于画笔、油彩来抒发对生活的真情实感，其目的就是要让孩子们借此放飞自己的想象力与创造力，在美术创作中感受快乐，增强自信。

2020年在“决胜全面小康、决战脱贫攻坚”工作取得全面胜利的大背景下，“乡村振兴”成为下一个阶段的工作重点，“实现农村产业振兴、人才振兴、文化振兴、生态振兴、组织振兴”，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对实施乡村振兴所画的“重点”。从“乡村实践”走向“艺术乡建”，这既是新时代对艺术的召唤，不乏成功经验可资借鉴。其中，中央美术学院作为对口帮扶单位，利用文化力量和艺术创意助力云南剑川脱贫，成为“校县合作、精准扶贫、精准脱贫”的经典案例。在教育部党组的统一部署之下，自2013年至今中央美术学院陆续派出的四位挂职干部深入剑川扶贫一线，在深入了解当地文化生态、工艺状况、生产销售等现状之后，中央美术学院从当地人才培养、非遗保护利用、产业创意创新等方面入手，为“木雕之乡”注入新的活力，并以校县帮扶为前提，以校外实践为机会，用“实地调研、在地设计、就地推广”的“组合拳”，在脱贫攻坚战中探索出了一条“艺术乡建”的特色之路。

从更多的成功实践来看，目前国内“艺术乡建”主要有三种模式：1。艺术创意带动农村传统手工艺振兴；2。艺术赋能乡土文化景观与农特产品消费；3。艺术介入乡村合作推动地域综合振兴，其背景是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共生”关系，其核心是系统化的解决方案，即以艺术的创新思维、艺术的创意特征、艺术的创造方式，改变乡村的形象、乡村的产业、乡村的建设、乡村的生活，建构美的共感形式与生命志向的时代追求，实现人与自然相互依存、共生发展的理想生态。明白了这一点，艺术与乡村的关系就会是一种相互尊重与彼此互动的有机关系，乡村不再仅仅是一块土地、一个物理性的空间，而是承载着精神与文化的根脉所在。其中的艺术家，亦从“艺术写生”中的体验者、“乡村实践”中的参与者发展为“艺术乡建”中的合作者，以艺术的“共情能力”成为此刻此地的“大地魔术师”。2020年中央美术学院、民生银行合作的“MA+”就是近期的很好案例，在提倡“广泛合作”与“共同体”的观念下，艺术家在多主体联动的实践中扮演着策划、设计、管理、实施、维护等承相社会责任的多重角色，这加深了艺术家与当地政府、村镇、乡民之间的沟通与了解，也让“艺术乡建”与当地文化的修复与重建密不可分。

基于之前签订的战略协议，在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新时代，2020年民生银行与中央美术学院合作“艺术乡建”新实践，携手“MA+”民生艺术赋能计划的新模式，以艺术创意带动农村传统手工艺振兴，以艺术赋能乡土文化景观与农特产品消费，以艺术介入乡村合作推动地域综合振兴，在传统与现代、精神与物质、人文与科技之间，探寻最佳结合点。鉴于项目具体落位的两县——河南滑县与封丘县，既是中原产粮基地，又是传统文化厚重尤其是非遗资源丰厚，2020年“MA+”民生艺术赋能计划特别邀请“青年艺术100”策划并组织多个艺术家小分队，通过实地调查研究与个案走访，最终选择“滑县年画”“秦氏绢塑”“滑县景泰蓝”“封丘宋绣”“李金梅笔庄”等作为试点进行结对合作，艺术家一方面积极向非遗传承人学习技艺，另一方面也在学习过程中助力传统非遗向当代转化，从当代审美观念、当代表达方式等方面与非遗传承人一起“大开脑洞”。美化乡村乡貌也是“MA+”民生艺术赋能计划的重要组成，在河南滑县东杨庄村，前后两批艺术家小分队共同打造了“乡村艺术主题墙画”新模式，形成了艺术家创意、村民委员会参与、县级领导统筹规划、专业媒体传播的联手合作，最终通过艺术创造百姓喜爱的美好成果将乡村美化提到赋能乡土文化景观的新高度。引入专业资源推动地域综合发展，是“MA+”民生艺术赋能计划的工作重点，项目伊始就针对乡村居住环境、特色农产品改造提出了“双提升”方案，以“实地调研、在地设计、就地推广”的“组合拳”，积极探索新时代艺术乡建的特色之路。其一是邀请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师生，以封丘小城村为样本提出改造设计建议，其中中央美术学院景观学系主任丁圆教授的建议尤具代表性：“从定位到村容、村貌，我们的建议都是结合着院子全部为本地产业来服务的，改造设计应该与未来发展相呼应，形成不同的村貌形态，如经营性的院落、适宜居住的民居等。在落实过程中更要做出典型来，让村民看到并对村子改造有信心、对支部领导有信心，这样就能更便于项目的推动与落实。我们也希望通过物质条件的改善，通过物质环境的提升，来推动乡村文化活动，并以文化活动来提高改造的价值与凝聚力。”其二是组织“MA+”民生艺术赋能计划公益设计大赛，面向全国设计界进行主题设计征集，一是“封丘县金银花地方形象IP设计”，以河南省封丘县本地特色金银花元素为主体，征集符合封丘文化的地方形象IP设计，全面推动当地经济、文化建设和提高，二是“滑县四季五谷杂粮包装设计”，以河南省滑县特色农产品为主体，征集四季五谷杂粮产品包装设计，让其更符合当下时代的消费方式和营销需求。

作为“MA+”民生艺术赋能计划的深化内容，美育成为“以美育人”“以美化人”的主要抓手。其一，邀请美育专家与艺术家携手进入乡村教育第一线，为基层美术教育排忧解难，如在调查研究中发现两县中心小学以上普遍存在着因陶艺师资短缺而“电窑”等设备的大量闲置，就有针对性地邀请陶艺家以及青年雕塑家进入班级，开设陶艺工作坊，开发出“与时代同行的‘仰韶’”等一批少儿陶艺课程。其二，结合本地资源，提升师资力量，创新美育课程，如滑县特殊学校的“景泰蓝公益课堂”，初衷为解决特殊学校学生的就业与当地非遗景泰蓝工坊后继无人的双向问题，课堂由艺术家与工艺传承人协作授课，在掌握景泰蓝的掐丝工艺的同时，积极引导孩子们发挥想象；以镜画《映像·印象》为代表的学生户外集体创作课，将上课地点放在滑县道口古镇，学生们创作使用的镜子画框由项目组提前设计开发，参与教学的艺术家通过组织学生观察古镇街道环境、回忆平时的生活情景、猜想过去的乡镇生活、畅想未来的乡镇风貌等方式，对学生们进行了启发性教学。2020年12月21日至27日“MA+”民生艺术赋能计划组织“两县美术教师赴京高培班”，充分利用北京丰富的美术实践与教学理论资源，通过多姿多彩的专业培训，帮助中小学美术骨干教师与教研员提高把握国家美术教育政策、践行新课程改革、思路拓展和问题辨析等方面的能力，进而促进美术教师的素养迅速提升，在短短一周的培训期间，基层美术教师与在京美育专家一起交流研讨，积极把握我国美术基础教育未来走向，探索符合新时代要求、具有中国特色的乡村美育之路。

“艺术驻留”，是艺术家参与“艺术乡建”的深入方式。艺术家驻留（ArtistinResidence，简称AIR）原指某机构邀请艺术家，在一定时间内在新环境里进行思考、研究和创作，后泛指艺术家的驻留型创作活动，或指支援该类活动的制度。现阶段国内的乡村“艺术驻留”，往往是将之前的“艺术写生”或“乡村实践”从“项目”而向“基地化”“制度化”的发展。依托于“基地化”的平台与“制度化”的安排，外部甚至国际性的艺术资源可以被引入当地，“艺术驻留”成了乡村建设的艺术生产力培育室，而艺术家在驻留项目中，跨越国境或文化的差异，与当地进行交流与融合，在产生新的创作灵感与创作成果的同时，“艺术驻留”这一日趋“主流化”的艺术创作与生活方式，也正积极推动艺术多样性与在地化的健康发展，积极探讨艺术重归生活之后的各种可能性。

2020年启动的“易水三年展”，就是现阶段“艺术驻留”的最新现场。“易水三年展”是由圆歌文商旅集团携手中央美术学院、青年艺术100共同打造的国际化艺术节，以大地艺术节持续发展模式为目标，构建艺术与社会各领域普遍联系及跨界合作的多重审美体验，以艺术的驱动力推动当地经济、文化、环境融合发展，用艺术来激活乡村。在具体落位上，“易水三年展”按照3—5—10年为周期进行规划，以河北易县易水湖旅游度假区为核心，辐射周边六镇八村，包括主题展、大地艺术征集与艺术家驻留计划。而首届“易水三年展”将以“艺术照亮乡村振兴之路”为主题，从诗意大地、欢聚大地、乡爱大地三个维度展开策展，并通过全年丰富多彩的艺术文化活动，实现大众与艺术关系的转变，唤醒大众对美好生活的参与感。与其他大型展览活动所不同的是，艺术驻留成为“易水三年展”持续的爆发点。正如艺术驻留项目总负责人彭玮所说：“我希望我们的艺术是有温度的，驻留的计划就很好地体现了艺术如何介入乡村——不是所谓的改造，也不是所谓的改建，我觉得应该是更加的融合。”截至目前，“易水三年展”的驻留项目已经完成了三届，通过全球公开征集的形式，招募国际与国内艺术家来到田岗知行村等六村八镇进行在地创作，将创作元素与当地人文、地貌相结合，实现新艺术与新乡村同生共存。而参与“易水艺术驻留项目”的艺术家，普遍认识到所谓的“可持续”，不仅需要各种资源的注入，还需要文化领域的创新研究，其中最具开拓性的力量不是社会学家、历史学家、文化学者，而是艺术家。艺术家可以把看不见的文化变成可视、可听、可感觉得到的气氛及象征性的文化符号，让其渗透到生活的空间成为某种“新的生活式样”，而独特的思考方式与工作方式，也时刻要求艺术家热爱自由，拥抱自然，在艺术与乡村振兴的跨界合作中寻求多样的可能性。由此艺术驻留会推动艺术家在关注艺术可持续发展的同时，更关注文化本土性的价值与发现，借助“艺术乡建”对现代化进行反思，以艺术的形式及手段唤醒传统文化符号与生活样态。“参与一场新的中国式的文艺复兴，”一位艺术家如是说，“认识土地最好的方法，就是生活在土地上，亲近她、爱护她、感谢她，如同孩子见到秋千般地雀跃喜乐，用感恩的心与土地相处，用温柔的方式对待土地，她带给你的是自然、是感情、是土地上的快乐。”

借助“易水三年展”的“艺术驻留项目”，艺术家不仅找到了艺术创作的新场景，也确立起“艺术驻留”价值与意义的新维度。第一个维度基于艺术创作，毋庸置疑艺术创作灵感来源于艺术家的生活经历与生活环境，不同生活经历与生活环境会对艺术家产生不同影响，因此当艺术家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去往一个陌生的新环境之中，可以挖掘不同的文化资源与艺术想象，以此来拓展自己的创作素材。而“艺术驻留”也基于新人物、新生活、新材料、新情感，联结了本地文化资源与外地文化资源，推动了各地区艺术文化的交流与传播，并在新与旧、情与悟、技与艺的碰撞中产生原创性的艺术表达。如在“易水三年展”的“艺术驻留项目”中，驻留艺术家对易水全域和易县文化进行了人类学调查式的走访研究，“从不同角度入手，结合自身的创作手法进行创作”“在真实的地方以真实的存在面对彼此，交流艺术创作对于地方的描述与想象，以易水为基础，形成艺术创造的赋能”“任何一个地点，都不仅仅是一个架空的空间，而是由文化历史、自然环境、社会关系构成的人文空间”。第二个维度关乎项目运维，如“易水三年展”的“艺术驻留项目”，以主题创作的资助形式，开辟了文旅项目解决新旧更替不适感的创新道路，正是因为艺术驻留期间的创作不仅仅是艺术活动本身，更是联合艺术家这样的活跃而有温度的群体，去活化驻地影响范围内的社会群体关系，以重构文化属性、重建文化符号的努力，成为乡村建设中的重要一节。正如驻地艺术家的自述：“在驻地期间，最感慨的莫过于深入了解了易水惊人的历史文化。正巧赶‘风萧萧兮易水寒’，冬季的凛冽激发了易水历史文化里的悲壮和苍凉。然而易水的‘寒’，是复调而非单音。从‘易’字的由来和衍生到荆轲引发的时代悲歌，再到抗日战争时期的家国大义……易水文化，蕴含的是中国传统的哲学观和宇宙观，华夏大地上最为辽阔的信仰和胸怀。在如此宏大雄厚的历史文化体系之下，艺术家如何激发出带电粒子的释电行为呢？”也是在这样的过程中，艺术家们也认识到“乡村艺术化不是植入的，它源于乡村，从乡村的山水、田园、文化、社会中自由生长，彰显出乡村独特的价值。它不是由外面‘植入’的，它应该是从乡村自身‘长出来’的。而艺术对乡村振兴的赋能和重塑，也许是人类从工业文明转向生态文明之前的一场‘文艺复兴’，这场文艺复兴是以人类重新认识自己的传统文化，并以艺术作为桥梁寻找回家的路进而塑造人类新的生活开始的。艺术的最大特点就是能通过具有感染力的形式表达去唤醒沉睡的传统和濒于消亡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及其蕴含的丰富价值”。由此，艺术驻留者应该“接续传统的乡村文化，并注入了新时代的艺术观念和艺术能量。通过对自然、历史、生命的情感和热爱，创造只属于易水的‘极光’。而这‘极光’是视觉形象，是符号语言，是情感故事，能让人一目了然地可知、可感、可视、可触摸”。第三个维度在于乡村改变，艺术群体的持久介入，带给村落生产与商业的明显变化，艺术驻留需要吃、住、行等多方面的长期保证，这给驻地乡村带来了商机；而艺术家的长期介入与扎根，使环境得到了美化，艺术思想与艺术教育逐渐开花结果。因此艺术驻留不同于一般创意基地的价值，就在于它注重的不仅是创意的产生，不仅是对创意的延续与保护，更重要的是在特定的发展背景下，有温度地软化甚至解决了固有的困境与冲突，在以人为本的介入过程中，催生着从乡村内部生长出的产业新模式与文化自信，并逐渐延展至全域。

“重新栖居”，是“易水三年展”“艺术驻留项目”的最新一期的“主题”，是对于自然和乡村的一次重新看待和回归，在城市化扩张过程中如何理解自然和乡村价值的驻留实践。其中分为“荒野之地”“优沃之地”“心灵之地”三个部分，分别指向自然、生存、精神三个方向。“荒野之地”，作为人与自然、城市与自然、艺术与自然的再介入与思考，以艺术作为媒介表达自然在我们人类繁衍和发展中的价值；“优沃之地”，是对于易水一带土地与河流形态的表达，注重人与当地自然形态紧密的关联；“心灵之地”，是一种感性的理解途径，自然、乡村作为人类精神家园，承载着源头、灵魂、脉络、繁衍、尺度、深度等心灵体验，在关联自然、乡村与城市之间的关系中以人的心灵作为途径。

就乡村建设、乡村振兴而言，“艺术乡建”只是出发点，“艺术乡建”的成功标志是村民参与、乡村活化和可持续发展。在艺术界探讨“艺术乡建”参与方式的新趋势与新探索的同时，我们应该清楚地认识到增强村民在乡村建设中的主体意识与运营能力，强调地方政府、村委会、村民与艺术家协同合作是项目实施及可持续开展的重要保证，而促进当地人的文化自觉更要先行一步。2019年中央美术学院与字节跳动合作的横向课题“当代中国青少年美术教育现状研究”就明确指出，“以孩子为中心的社会美育是文化发展与审美力整体提升的主要方式”。通过对截至2020年12月抖音平台上2。8亿条艺术内容短视频累计2。1万亿播放量、660亿点赞、17亿分享、43亿条评论的大数据分析，也可以发现来自中国乡村的各项数据呈现了爆炸式的增长，这一方面说明国内乡村对艺术内容的“渴望”，另一方面则是与这种“渴望”极不匹配的“供给”事实。针对这一情况，2020年10月中央美术学院与抖音合作在云南剑川举办“Dou艺计划　美在剑川”主题性社会美育活动，依托校县合作针对刚刚脱贫的少数民族地区少儿展开“美育帮扶”，抽调中央美术学院师生组成水平优秀的教学团队，与抖音等社会组织合作，千里迢迢送来了免费的画材画料以及团队特制的创新画框，组织学生走出课堂到大自然中写生创作，充分利用短视频与直播的方式将乡村空间媒介化，体现出艺术与科技、美育与传播相结合的巨大能量。孩子们也纷纷表示，参与项目让他们“爱上了艺术”“爱上了家乡”“爱上了小伙伴”，而参与项目的师生更真切认识到，在社会美育中艺术只是达到目的的方法，社会美育的目标就是使我们的孩子在创造的过程中变得更富于创造力，在感知快乐中积累美感经验，最终获得创造幸福生活的内生动力与无限能力。

2020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全面加强和改进新时代学校美育工作的意见》，美育被纳入各级各类学校人才培养的全过程，而在我国广大的乡村，在热火朝天的“艺术乡建”现场，“乡村美育”也将成为艺术院校、艺术工作者乡村实践的新场景，同时这些来自第一线的教学、创作的改革经验，也必将推动艺术学科自身的创新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