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求很高,所以我曾经一度把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炒了鱿鱼,只剩下我一个,重新开始组织。就是因为拍一部片子的时候,他们太慢。
没人了也没关系,再去组织就是了。
但这件事给我的一个经验就是,我要炒人的话,从炒一两个开始,不要通通炒掉。
我对人对己都要求很严,尤其是自己,要从自己开始。
合作的那么多导演,都是一些很以自我为中心的怪物。没有一个我喜欢的,我都很讨厌他们。
如果让他们来评价我的话,他们会说中午那顿吃得很好。
那是香港电影最最好的时候,因为忙碌,不断地有戏拍。因为每部戏都卖钱。
但是也会困惑。因为没有自己喜欢的题材、喜欢的片子,像我跟邵逸夫先生讲,我说邵氏公司一年生产四十部戏,我们拍四十部戏但是其中一部不卖钱,但为了艺术为了理想这多好。这是可以的,你们四十部中间一部你可以赌得过的。
他说我拍四十部电影都赚钱,为什么我要拍三十九部赚钱,一部不赚钱?我为什么不拍通通赚钱的?那么我也讲不过他,结果就是没有什么自我了。那时候我的工作就是一直付出,一直付出,一直把工作完成,没有说自己想拍些什么戏,就可以拍,所以如果谈起电影的话,我真的是很对不起电影的。我对我这段电影的生涯,不感到非常骄傲,我反而会欣赏电影,我欣赏的能力还不错。我做监制的时候我就为工作而工作,常常人家批评我,他说你这个人,你到底对艺术有没有良心?我说我对艺术没有良心。你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我说我有,我对出钱给我拍戏的老板有良心,因为他们要求的这些,我就交货给他们,我有良心的,我不能够说为了自己的理想而辜负的人家,拿了这么大的一笔钱,让我来玩,我玩不起。
我只是赶上电影最容易卖的时候。但是作为一个有抱负的电影人,其实那是挺痛苦的。
但是没有后悔过。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代。
我那时候的心态就是把电影当成一个很大的玩具,因为你现在没有得玩,现在拍电影,好像大家都愁眉苦脸痛苦得要死,我很会玩啦,我会去找最好的地方拍外景,当年最好的酒,当年最好的一桌子菜,我都把它重现起来,女人我会重现,让她们穿最漂亮的旗袍,这些我会很考据的,把这部戏拍起来,在拍的中间,我很会玩,我已经达到我的目的了。
被这个时代推着,你不给我别的机会,那我就从中找到别的乐趣。
我经过这种失意的年代,那时候我就开始学书法。三十几岁吧,有一段时间很不愉快,不愉快,我就学东西了。
我学书法很认真地去学,书法和篆刻,刻图章,现在还可以拿得出来,替人家写写招牌。
内心是会郁闷的。当然郁闷时间很短了,后来我才发现我在书上也写过,干了四十年电影,原来我不喜欢干电影这行。
因为我喜欢的是欣赏,看,我不喜欢参加在里面,但是我会把自己变成一些大的玩具,就好玩,对自己的人生也有帮助,现在我欣赏电影就好了,不要再去搞制作,制作很头痛。
我做不了像邵逸夫那样电影大亨。我没有那种决心,很多很绝情的事情我做不了,很多决定我做不了。
比如你要很绝情地说,每一部戏都要赚钱,这个很绝情吧,我就不可以了,我说有钱就完了吗?
我不较劲,这个事情我做不好的话我离开一段时间,我试一个别的事情。
这点就是很多很多经验积累下来以后,让我离开,让我决定再也不回来。
我不遗憾,我知道遗憾了也没有用。我也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只是对工作要求高,我不怕得罪人,我看到不喜欢的我就开口大骂了。
在电影圈里面要找一两个性情中人不容易,都是很有目的地去完成一件事情的人。做导演的多数都是想着“我自己成名就好了,你们这些人死光了也不关我事”的人,这种人我不喜欢。
我最欣赏的人都不是电影圈的,像黄霑、倪匡、金庸、古龙。这几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共同点都是文人,都是对生活好奇的人,都是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