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之史篇二:记载
三皇时代:《神农·食经》
在远古时期,五谷和杂草生长在一起,百姓分辨不清哪些植物可食,哪些植物不可食,因误食食物而中毒的事情经常发生,严重的时候甚至瞬间毒发而死。作为部落首领的神农氏,决心亲自尝百草,了解草木的可食性,为治下的百姓去病解饥。
神农氏尝出了麦子、稻谷、高粱等能够食用充饥的植物,开创了五谷耕种的技术,从此百姓有了填饱肚子的粮食。在尝百草的途中,不免有中毒的情况发生,一日,神农氏尝了一棵毒草后,身体乏力,头脑昏沉,他躺在了一棵树下休息,这时,一阵风吹来,树上落下几片绿油油的带着清香的叶子,神农氏捡了两片放在嘴里咀嚼,没想到口中竟然生出一股清香,绿色叶子的清新汁液使神农氏精神为之一振,身上的毒气也慢慢消除了。
神农氏把这绿色的叶子携带在身旁,每每觉得身体乏累无力之时,就拿出来咀嚼,重新恢复体力和神志。他把这绿色叶子命名为“荼”,记载到了《神农·食经》里。
《神农·食经》中说:“荼茗久服,令人有力、悦志。”“长期饮茶,令人身体强健,神志喜悦清爽。”这是茶的身影首次在文献中出现。
西周与春秋:《尔雅》《广雅》《晏子春秋》
商末周初纣王因奢侈、昏庸无度,对内重刑苛税,对外发动侵略东夷的战争,引起百姓愤恨,周武王姬发遂起兵讨伐纣王,建立了周朝。
周公旦是周文王姬昌的第四个儿子,周武王的弟弟。作为贤明的辅臣,周公不仅辅佐周武王伐纣,周武王逝世后,更是辅佐周成王在周朝施行礼乐之礼,并以一口小鼎调出五味,以食治国。回溯古代数千年,周公可谓治世的圣贤、中华的羹祖。
除了理国治世,操鼎调羹,传说周公还曾著有《尔雅》一书,用来解释校正历史上出现过的字词。在《尔雅》中周公也把茶这种植物记录在案,他老人家这么给茶最早下了定义:“槚,苦茶。”“槚,是一种苦茶。”由此可见,周公深爱茶味苦性俭的品性。
周公虽为成王叔父,生活上却极其朴素,克勤克俭,不追求名誉与功利。茶身上的守俭德性,也和周公自身所具备的德性相应,更符合周公推崇以德以简的治国理念。
在周公的喜爱下,茶也跳出了百草之列,成了治国之具。在周公所著的用来记载周朝政治制度官制的《周礼》中,我们也可以读到:“掌荼,下士二人,府一人,史一人,徒二十人。”“掌荼,掌以时聚荼,以供丧事;征野疏材之物,以待邦事,凡畜聚之物。”
周朝已经制定了清晰明确的掌茶制度,设定了二十四人的人员编制,并将茶列为举办丧礼大事所必需的重要祭品之一。据此文献可知,从周朝起,茶跳出了普通药物行列,升级为神圣的祭品与贡品。
可以说,天下闻茶始于周公。
后世的文字训诂学家张揖对《尔雅》做了进一步补充与说明,并著成《广雅》一书。对于茶的药用性,张揖在《广雅》中做了更加详细的说明:“荆、巴间采叶作饼,叶老者,饼成,以米膏出之。欲煮茗饮,先炙令赤色,捣末置瓷器中,以汤浇覆之,用葱、姜、橘子芼﹝mào﹞之。其饮醒酒,令人不眠。”
“从湖北的荆州至西南部的巴蜀,长江上游沿途的百姓们多采茶叶做成圆形的茶饼。将老叶的茶叶子制成茶饼后,先用米汤浸泡着。想煮茶喝茶的时候,把茶饼烤炙成红色,然后捣碎成末放置在瓷器制的盛物中,用热水浇盖,再加入葱、姜、橘皮煎煮。喝了这种茶汤可以醒酒,使人头脑清醒彻夜不眠。”
历史的洪荒之水从周朝流到春秋时,又出现了一位深爱茶的治国贤士——齐国的晏子。晏子生于公元前578年,名婴,又被称为晏婴。其父为齐国上大夫晏弱,公元前556年晏弱病逝后,晏婴继任齐国的上大夫,成为齐灵公、庄公、景公的三朝辅臣,辅佐齐国国政长达五十余年,也是那个时代著名的政治家与外交家。
晏婴信仰道教,主张清廉俭德治理国政,自己也亲身践行着朴素清廉的德行。辅佐朝政五十多年里,他从未接受过外人赠送的礼物,不但如此,在经济富裕时,更把自己的俸禄拿来救济身边的贫穷亲戚与生活凄惨的百姓。齐景公行事富贵骄奢,作为辅臣的晏婴多次进言批评,为了讨好总是批评自己的晏婴,齐景公多次要给晏子修缮住宅,也被晏婴谢绝了。为了纪念晏婴的德行与清明施政,后人根据民间传说和详细史料撰写了一部专门记载晏婴言行的书,也就是著名的《晏子春秋》。
虽身处显赫却亲践俭朴谦卑的晏婴本人,也把茶作为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饮品。关于晏子爱茶的史实,《晏子春秋》如是记载道:“婴相齐景公时,食脱粟之饭,炙三戈五卵,茗菜而已。”“晏婴做齐景公的国相时,吃的是粗粮,﹝菜﹞有烧烤的禽鸟和蛋品,除此之外只饮茶罢了。”“茗”,也就是茶的意思。
自古以来,为治世贤士所崇尚的德性和茶天然的秉性是相通的,清淡、内敛、简朴,君子将茶作为日常饮品,也把茶之精神奉为行为的指导。在日常生活中,取一小撮香茶,于无人庸扰的午后独自享用,在纷繁复杂的现实生活中,一丝美,一丝和谐,随着茶味注入身体。而这喝进来的茶之精神,也会成为我们生命的一部分。
汉朝:《凡将篇》《方言》
西汉爱饮茶的名人当推司马相如和扬雄。巧的是,司马相如与扬雄都是汉朝的辞赋大家,拥有超乎常人的文学才能,司马相如著有《子虚赋》《上林赋》《长门赋》《美人赋》等传世佳作,扬雄著《太玄》《法言》《方言》《训纂篇》等文辞名著。除了惊人的文学才能,司马相如和扬雄都出生于产茶胜地巴蜀,也是爱茶的文人。
司马相如又名司马长卿,因为仰慕战国时的名相蔺相如,遂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司马相如。少年的司马相如善击剑,博览群书,成年后入城为官,成为汉景帝的武骑常侍。因不是自己真正喜好之事,借病辞去职务离开京城。后来,司马相如结交了当时广纳贤士的梁孝王刘武,并为刘武做了一首《子虚赋》。
“足下不称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梦以为高,奢言**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借着楚国使者子虚的口吻,表达帝王治理国政应除嗜欲、戒奢侈,践行清廉美好的德行。《子虚赋》一出,一时间被朝野上下争相传抄。汉景帝去世后,继位的汉武帝刘彻读到了司马相如的《子虚赋》,大为赏识,经同乡杨得意引荐,司马相如重新进京归朝。在汉武帝时代,司马相如写出了一篇又一篇令世人惊叹的赋文。汉武帝过世后,受宠一时的司马相如郁郁不得志,重新回到了蜀地。
除了弹琴赋文之外,博览群书的司马相如还著有教给孩童识字认世的普及读物《凡将篇》,在《凡将篇》中介绍各种植被药物之时,司马相如就列了茶:“乌喙、桔梗、芫华、款冬、贝母、木檗﹝bò﹞、蒌、芩草、芍药、桂、漏芦,蜚蠊、雚﹝huán﹞菌、荈诧,白敛﹝liǎn﹞、白芷、菖蒲,芒硝、菀椒、茱萸。”
作为司马相如的同乡扬雄,相传出身于周王室之后,是周王族支系。因为种种变故后迁入蜀地,门第日渐没落、人丁凋敝,等到扬雄出生时,家境已经相当清寒,有时候连吃饭都成了问题。
少年扬雄患有口吃的毛病,不过口吃反而使得扬雄有了更多静处沉思的时间。他异常好学,在少年时就已博览群书,持书阅读不知疲倦。大量的阅读使扬雄拥有过人的文采,具有大才的扬雄特别仰慕已在全国出名的辞赋家司马相如,就连赋文也模仿司马相如的华丽文风。
扬雄四十岁时才进京,同样也是经同乡人引荐,在汉成帝时做了黄门侍郎。扬雄虽然出身清寒,却丝毫不慕权贵。同期为官的董卓和王莽都成了权倾朝野的大人物,只有扬雄拿着低微的俸禄专心研究学问。待王莽称帝后,扬雄被安排到了天禄阁开始校对史书,在无人问津的岁月独自一人作了传世的《太玄》《法言》《方言》等著作。
三国:《吴志·韦曜传》
三国争战后期,吴国有位著名的史学家叫韦曜。韦曜,字弘嗣,年少时嗜爱读书,阅览书籍无数且善于撰写文章。会稽王孙亮即位后,便任命韦曜担任吴国的太史官,让他参与撰写著名的吴国史书《吴书》。等到后来孙休即位后,又封韦曜出任博士祭酒,掌管国子学。待到吴国最后一代国君孙皓即位,韦曜仍为史官,长期兼任吴国的左国史。
韦曜在世七十年间,著书众多,有《汉书音义》《洞记》《国语注》《官职训》《三吴郡国志》等重要史籍文献,也成为从事史书编纂时间最长的史学家。
韦曜的命中克星孙皓是孙权的小孙子。孙皓小的时候,聪明伶俐,被孙权视为未来振兴吴国大业的不二人选。孙皓的父亲孙和曾被立为太子,在宫斗恶战中被杀,孙皓也沦落到了民间,多年之后因政治需要才被重新推荐入宫,成了吴国之主。
孙皓在即位之初还曾下令抚恤人民,开仓赈贫,一时被誉为明主。但不久后便将本性暴露无遗,昏庸暴虐,任意杀戮,终日沉溺于酒色,吴国国运也日渐衰微,最终归降于西晋,孙皓被晋朝赐号为“归命侯”。
昏庸暴虐的孙皓在位时喜欢设宴戏弄臣子,但唯独对太傅韦曜尊敬有加。在《三国志》之《吴志·韦曜传》中就曾记载:“孙皓每飨宴,坐席无不率以七升为限,虽不尽入口,皆浇灌取尽。曜饮酒不过二升。皓初礼异,密赐茶荈以代酒。”“孙皓每逢设宴,规定入宴席的臣子一定要喝七升酒,有人即使不能全部喝下去,也要对着嘴把酒胡乱倒掉。但是作为老史臣的韦曜不胜酒量,最多只能喝两升。孙皓最初非常尊敬韦曜,设宴饮酒时常常暗中把韦曜杯中的酒换成茶。”以茶代酒的典故也因此被后世人口口相传开了。
不过嗜杀成性的孙皓还是没能容得下耿直的韦曜。孙皓每设酒宴便当场让大臣们互相揭短,以彼此取笑讽刺为乐。作为东吴四朝重臣的韦曜认为这样做不仅不利于臣子树立形象,更使得内部人心背离。所以他在场时仅仅提出一些经典的答理,这样不服从命令的举动引起了孙皓的不满,再加上韦曜忠于史官的使命,没有依着暴君孙皓的意愿为其父孙和列传,最终被孙皓斩杀,韦曜的子孙们也被发配到了零陵。不过,从以茶代酒的故事中,我们也可以看出来就算再残暴的君主,也知道茶是古代敬君子的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