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理论问题02
这个春节假期的时间,二哥安排得很紧凑,2月6日参加了老同学聚会,2月7日又应邀去了袁明福家。袁明福刚刚结婚,这天请大家一起相聚。
今天,我们几个从北京外语附校一道参军的老同学应邀去明福家吃喜宴。这些老同学从参军后到现在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有的复了员,有的调到上级机关工作,有的去读大学,大家都是不满足于现状、力图进取的人。冠军走上了创作之路,并已获得了初步成功;国栋当了高参;明福、世忠当上了摄影师;协民正在争取成为工程师;京宪在上级机关工作,积极进取;国良一直在本部队工作,也积极努力着……大家在一起聊着,谈着。对过去的回忆、对往事的评论、对将来的估计、对前途的设想、对他人的羡慕、对自己的不满,所有这些都在谈笑中表现出来。在这种无拘无束的气氛中,我又产生了一种压抑和跃跃欲试的感觉,这种感觉和昨天在老同学聚会时产生的那种感觉完全一样,我感到了一种挑战的力量!我受到了激励!
我坚信,成功的道路对每一个人都是敞开的,关键是有没有勇气走上这条路,因为走这条路是要花费心血和气力的,要付出艰苦的劳动。生活的道路主要靠自己去闯,而不是等待命运的安排。一个头脑四肢并不比别人少的人,为什么要妄自菲薄、否定自己呢?为什么不能发扬自己的长处去争取成功呢?各人有各人的道路,你不必为别人的路而影响自己,只要你选定的路是有利于人民和祖国的,你就应该勇敢地走下去!成功只来自坚持不懈、百折不挠的努力奋斗。
这两天的同学聚会,对二哥的思想有所触动,更坚定了他的信心。能从老同学身上获得精神力量,也是离开外语附校十多年后,这所学校仍然对他产生影响的一种延续,他为同学们在事业上取得的成绩而感到高兴。
1976年2月,外语附校部分俄语班同学合影于北京前排左起:袁明福、杨国强、二哥、黄金鹏、刘广德、李静后排左起:毛绍基、王学俭、张子美、刘冠军、谢建国、张广平
在二哥的相册中,保留着一张外语附校初二、初三年级俄语班部分男生1976年的聚会合影。那时,他还在上海读书。
二哥是一个永不停息的思考者。1981年3月5日,他在日记中写了如下文字:
今天是3月5日,为了纪念毛主席“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发表18周年,为了响应上级学雷锋、建设精神文明的号召,在上级的布置与安排下,我们二十几个小伙子被派到驻地县医院帮助做好事,打扫卫生。县医院里一块百十平方米的空地上有几小堆垃圾,旁边放着几辆手推车。这点事情几个人干,有半个多小时也就够了,可我们连去带回竟然花费了整整一个下午。为了完成上级规定的“时间”,我们也不管该干不该干,有没有必要,反正手里在干着活就是了。医院里到处是闲散无事、说说笑笑、走走转转的医务人员,看着我们这些大兵一本正经地干着他们认为是全无必要的事情,不知他们在想些什么。
我心里也感到十分好笑。一方面大家不断地在喊,说什么各个行业、各个单位人员过剩,人浮于事,整个社会就业问题解决不了,可为什么还会有那么多的好事可做呢?本单位的人闲着没事干,却要号召外单位的、号召当兵的去他那里做好事,这岂不是有点怪吗?既然有那么多的好事等着当兵的停下自己的工作去做,为什么就不能专门安排一些无业或无事的人员去做呢?现在一号召学雷锋就是做好事,似乎只做好事就是学了雷锋而且雷锋也只是做好事,这真是庸俗和片面,雷锋地下有知也要抗议了。
要学雷锋,但必须弄清楚学他什么?怎么学?让谁学?不把这三个问题搞清楚,就学不好!
我认为,雷锋这样的具有共产主义思想的英雄在我们这种带有封建色彩的社会主义时代产生出来,有他的特殊性,有他一定的特殊历史条件。说他是毛泽东思想哺育成长的,那么在他真正接触到毛主席著作之前就已经是个优秀的同志了。他的强烈的翻身感和报恩思想起不起作用呢?他学习毛主席著作刻苦认真,但是否对主席的思想体系真正理解了呢?对主席如同迷信一样的绝对崇拜起不起作用呢?雷锋在旧社会的悲惨遭遇、解放后他的具体工作和生活环境,他所接触到的具体的领导和同志,当时的历史社会背景等,所有这一切都是他成为英雄人物的特定条件,抛开这些特定的条件去谈雷锋的成长,就不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就把雷锋当成了神而不是把他当成“人”。今天时代变了,理论和人们的思想也在发展变化着,六十年代初我们那个理论认识水平所能认识的雷锋,在今天是否还能完全站得住脚呢?是否还能成为今天每一个人能学得了的完美的、科学的、活生生的榜样呢?所以学雷锋,要学什么,怎样学,就成了现实的问题。近年来提倡学雷锋总是片面化,一方面表现在只提雷锋做好事(“四人帮”时提学雷锋更带有严重的实用主义色彩,几乎把雷锋弄成演员了);另一方面只提让群众学雷锋,而领导学不学,学什么呢?因此让谁学的问题也提出来了。
总之,不用科学的实事求是的观点看待分析雷锋成长的过程和条件原因,不把学什么、怎么学、让谁学的问题在实际上搞清楚,学雷锋就学不好,反而会越学人心越散,弄不好雷锋也要挨骂呢!
由于上面那些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由于我们的某些领导的思想方法还没有真正从形式主义中解放出来,由于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还没有真正在他们中间树立起来,由于他们的精力还没有真正地完全集中到如何才能解决部队的实际问题、加强部队建设上来,所以虽然年年提学雷锋,但年年都是一阵风,不但成效甚微,反而产生了许多消极结果,这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注意。
1981年3月5日这天,大概全国都在开展学雷锋活动,日记里记录了这天二哥和战友们去部队驻地县医院学雷锋的经过,他对这种形式主义的做法提出了质疑。
雷锋身上有许多闪光点,但时代在前进,新时期如何学雷锋,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志愿者活动是一种很好的方式,一切都应发自内心。
1981年3月26日,二哥在日记中写道:
今天,向谢团长[10]表示了想走出台情组,做一点行政组织工作的愿望。谢团长对我的想法给予了鼓励,但没有直接表态。
我产生做行政工作的念头已有一段时间了,但一直没有勇气向领导直接提出来。因为:一、我们的干部制度决定了干部的提升和来源,历来由领导和上级机关亲自选择和提拔,毛遂自荐的方式似乎还没有过,所以我这样做不知能否被上级接受,是否会带来其他后果;二、基层工作是十分难做的,而且十分烦琐劳累,不知我能否经受得住工作中种种困难的压力。我这次提出来,是经过认真考虑之后,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才决定的,我并不是为了别的,只要能把部队工作搞好就行。
近年来,由于种种原因,部队领导工作的质量大大降低,眼看着部队工作存在着大量问题,我心中十分难过。那些年轻的战士离开了父母、兄弟姐妹,来到部队,难道不应得到组织和干部的引导和帮助吗?那些在精神生活和物质上付出了相当牺牲的干部的实际利益难道不应承认吗?一个领导干部不去努力地工作,以解决部下在思想、工作、生活上的问题,他还叫什么领导呢?可以肯定,我选择的这条道路是坎坷曲折但可以给工作、给同志们带来好处的道路。困难、挫折我都不怕,只要不向困难低头,把自己的智力、能力充分发挥出来,工作是可以做好的。
二哥的日记一如既往地坦诚。
二哥给人的印象是英俊潇洒,才华横溢,风趣幽默,成熟老练,是一个有思想、有主见、有能力的人,但他的内心世界并不全为人所知,即便是他的亲弟弟,我也是在看了他的日记、书信及文稿后,才为他有着如此深厚宽广的思想、平凡高尚的情操所感动。
怎样看待二哥向领导表示希望调整工作一事?这篇日记给出了清晰的答案,他是经过慎重思考后提出的。
在二哥的日记、文稿中,有大量关于军队现代化的探讨、对部队具体工作的分析,也有对部队存在的问题甚至是严重事故的经验总结。对如何改进部队工作面貌,做好干部战士的思想工作,二哥有着清晰的思路。他迫切地想改变部队的工作状况、提高部队现代化管理水平、提高战斗力,在职责权限内积极努力地去解决部队中存在的问题、解决干部战士在工作生活上的困难。做行政管理工作,牵涉面很广,需要协调的事情很多,有很大的难度,但他已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虽然二哥一直从事专业技术工作,但有在部队工作十几年的丰富经验,考虑问题全面,善于抓主要矛盾,业务精湛,在群众中有威信;同时具有管理学、社会学、行为学、心理学等综合知识,做组织行政管理工作能更充分地发挥他的长处。
部队领导对二哥的想法给予了鼓励。这期间,二哥出色地完成了所负责的各项军事任务。
1982年2月,二哥还在生病住院时,组织上就颁布了对他的新任命,可见上级领导对他的信任与重视。
这是二哥写的倒数第二篇日记。
二哥留下的文字,几乎都与工作、思考有关,可以看出他是个思想深邃、思维严谨的人。但生活中的他则是一个乐观、风趣、幽默、充满朝气的年轻人。战友闫芳[11]写了这样的文字来追忆他:
70年代末期,我在部队担任卫生员工作,每天主要的工作就是在药房的小窗口前给干部战士及家属患者发放药品。按照药品管理制度,发药时要核对姓名、性别、年龄、药名、用量,还要专门向患者交代药品的具体服用方法,比如一天三次,一次一片,饭前饭后服用啥的。认识李子秀这个名字大概也是从发药窗口开始的,慢慢熟络起来应该是因为我的闺蜜好友舞姐[12]的缘故。那时她是我们卫生队的医生,“四个兜”的干部。舞姐长我几岁,当时正和她后来的先生顾大哥处于十分密切的交往中。顾大哥和李子秀是大学同窗,李子秀和舞姐自然也很熟悉,这一来二去地来看病取药,我们便也熟悉起来。因为有顾大哥的印象在先,我对李子秀的最初印象就是个文质彬彬、谈吐文雅、十分爱笑的人。但是,一件事情彻底颠覆了我对他的全部印象。那是我离开部队上学之前,舞姐结婚了。在比较单调的部队生活中,一场婚礼就是我们翘盼已久的大戏了。婚礼[13]上各种节目花样百出,那叫一个喜庆、一个开心。记得在挤得满满一屋子人的新房里,李子秀先是把一支烟含在嘴里弄湿了一头,然后马上把烟掉了个头让舞姐给他点燃喜烟。这火柴是划了一根又一根,喜烟点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点不着。子秀战友那个慢悠悠、得意的样子把大伙给乐得笑成一片,最后气得舞姐直接划了根火柴去烧他的鼻子,乐死我了。婚礼结束后,李子秀率领着我们几个小卫生员趴墙根。他告诉我们会有好戏接着看,结果趴了半天累得够呛,透过窗帘缝儿除了看到顾大哥给舞姐梳头啥精彩大戏也没看着,大伙喊着“不好玩”呼啦啦散去了,李子秀那叫一个懊丧……几十年过去了,每每战友们提起李子秀的名字,并为他英年早逝惋惜时,我都会想起部队的那场婚礼!想起那个幽默滑稽、坏坏地笑着的李子秀!
这段朴实真切的文字,再现了一段部队生活插曲,也把一个风趣幽默的二哥活生生地展现出来。新郎官顾文豪先生是二哥的大学同学,此时二哥本人还是个24岁的单身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