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速很快,四周的影子和光飞速移动,看上去都是有质量的。那短暂经过的阴凉和气流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
“完了。”表哥说。
“嗯?”钟却说。
“嗯。”表哥又说。
一个人在生死之间,尤其这消损的过程,仿佛充斥着星际之间的暗物质,吸收了太阳落山以及升起的全部光线。
方弛已经离他们而去,或者说,离表哥而去。表哥失去了一个一起钓鱼的朋友。这一切并不能让钟却对地球有全新的认识。
“再这么一直开下去,马上就到M海了。”表哥突然说。
“哦,M海。”钟却重复一遍。
她注意到窗外,自来水从各种颜色的大盆里溢出来冲洗着地面。天上,偶尔有云彩飘过,在地上留下巨大的阴影。看上去要下雨了。
与此同时,广播说即将下一场雨。
将近中午时分,天上偶尔有云彩飘过,在地上留下巨大的阴影,但也许只是一种幻觉带来的阴影。钟却觉得就像自己一个朋友说的:阳光猛烈,万物在热浪中变形。街上的人,在阴影里,偷偷流汗。
这是一个陈旧的地方,路在车轮下急速地往后退。
钟却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来这么陈旧的地方钓鱼。
表哥看着前方,他大概回忆起了某些愉快的钓鱼过程。
钟却说出来的话,就像一块晶莹剔透的糖,在这样炎热的空气中,很快融化了。于是她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来这么陈旧的地方钓鱼?”M海在北京的边缘,围绕着海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岛屿。
可是连钟却自己都没有想清楚,自己为什么和表哥来到这个地方,为什么消耗这样一个早晨。鸟开始向空中飞,雨还没有下起来。
“这算怎么回事呢?”
很快,出了一个收费站,就快到M海。钟却听见表哥和收费站的人吵了起来,他们应该是为了几块钱而吵,钟却觉得没意思透了。也许不是吵,只是表哥的说话声音很大,钟却真想劝他们别吵了。他们的争吵声悬浮在空气中。表哥看上去并不生气,也许他只是故意将音量提高了一些。
正在这个时候,雨下了起来,街上那些人的头发,突然间被冲洗成了一缕一缕的。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唉。”表哥突然说。
“谁?”钟却问。
“谁?方弛呗。”
钟却把车窗打开,问:“刚才为什么争吵?”
“跟谁?”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
“哦。”表哥想要说什么,但是声音突然被穿过的一座桥打碎。过了这座桥,就到M海了。
“我有一个建议。”表哥突然说,“你陪我钓一次鱼吧。”
“你要发展我成为你的钓友?”
“钓友?你是我妹啊。”
“我一次没钓过。”
表哥什么都没说,但是神情透露出来的意思大概是——“你可真是白活了”。
“钓吗?”
“不钓了。”
“你要是决定了,我们现在就去,东西都在车后面。”钟却看到后面都是渔具,四周全是泥,让人感觉一阵寒酸。难闻的味道从后面飘过来,也许她刚才闻到的气味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你要是再晚决定,天就黑了,那看上去肯定比现在可怕很多。”
“我们还是在变得可怕之前早点离开吧。”钟却说。
“别听我给你讲这么多,他呀,就是一个挺怪的人。”
“我睡一下。”她和表哥说,“累了。”
闭上眼睛之后,一想到方弛这个名字,他那张严肃的脸就出现在了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