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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杰茜卡（第2页）

“彩票中奖了。抢劫案之后，妈妈寄给我们的彩票中奖了。是彩票办公室打来的。我们中了一等奖，两千两百万美元。”

杰茜卡语气中很是疲惫：“别傻了，不可能。”

本转身看着杰茜卡，双眼通红，充满泪水，带着些恐惧。“我们中奖了。”他说。

要是事先知道这消息就好了：请留意，您明天会中彩票。那他们就能像正常中彩票的人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才回过神来。杰茜卡上网反复核对了彩票号码，还给彩票办公室打了电话确认。

之后，两个人给家人和朋友打了电话，事情才逐渐变得愈发真实。最后，他们俩终于开始了尖叫、跳跃、哭泣和大笑的流程。每个中彩票的人都会这样。他们邀请了所有人一起庆祝，还买了一瓶酒行里最贵的香槟。

两个人感谢那些可怜的小偷，要不是因为他们，本和杰茜卡也中不了彩票！

本的妈妈一直别不过劲来。“我之前从来没想过给你们买彩票！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买彩票！我还当时还问过报摊的女人要怎么买！”本的妈妈想让所有人都记得这张彩票是她买的。她不是想要钱（不过两个人最后还是给了她一笔钱），就想让大家知道，在这份幸运之中，自己扮演了至关重要的角色。

那天，两个人觉得比结婚时还幸福。杰茜卡觉得自己格外抢眼，是众人的焦点。她一直微笑，笑得脸都僵了。有了这笔钱，她一下就变得更聪明，更漂亮，更时尚。她从此与众不同，所以大家对待她的方式也不同了。那天晚上，她站在浴室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看到的是财富散发出来的光芒。从天而降的这笔钱是世界上最好的面部护理产品。

然而，第一晚，就算本和兄弟们喝醉了酒，一直在争吵要买哪辆豪车时，杰茜卡还是能感觉到，本的恐惧有增无减。

“别让钱改变我们，”本睡觉前含混地说。杰茜卡心想：这叫什么话？它已经改变了我们！

接着是杰茜卡的妈妈，她一脸“中奖等于灾难”的样子。

“杰茜卡，你一定得特别小心，”她劝说着，“意外之财容易让人脱轨。”

的确，新生活中确实有意想不到的困难。有些棘手的问题仍待解决。他们失去了一些朋友。一家人跟他们疏远了。不，两家人跟他们疏远了。还不对，是散架。

本的表兄觉得自己的抵押贷款应该由中奖的夫妻俩还清。他们给这位表兄买了辆车。在杰茜卡看来，这已经够大方了！本喜欢自己的表兄，中奖之前，两个人很少见面。事情发展到最后，他们还是帮这个人还清了贷款，但“伤害已经铸成”。这算什么。

还有杰茜卡的妹妹。两个人给了她一百万美元，可她贪得无厌，总伸手要更多。本总是说“给她吧”之类的。每次妹妹要钱，杰茜卡都给。可有一天，杰茜卡和妹妹共进午餐后，就因为杰茜卡没有主动付钱，两个人从那时起再也没说过话。想到这些，杰茜卡难免有些别扭。一直都是她请客，自始至终都是，就那一次没有，所以就不可原谅了。

本的继父也来了。本的继父是理财规划师，认为自己应该负责规划所有人的财产，而且现在本他们有钱了——可本一直觉得继父是个白痴，一分钱都不想交给他，所以事情就尴尬了。要不是中了奖，本对继父的看法可以一直是个秘密。

这种时候当然少不了本的姐姐。他们怎么能把钱给她呢？可他们怎么能不给她钱呢？本和妈妈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家都想做好事，用正确的方式，用谨慎的方式。他们开设了一个信托基金。不能把现金给姐姐，但露西想要的就是现金。本和杰茜卡给露西买了辆车，可不到半个月，露西就卖了车变现。不管本和杰茜卡给露西买了什么，露西都会卖掉。不只如此，她还大骂可怜的本：有钱了你自己开豪车，连给家人帮把手都不肯。本的妈妈之前一直想让露西进行比较贵的康复治疗，觉得那些独特的方法就是一家人追寻的解决之道，可就是没钱——于是，本和杰茜卡也在这方面烧了大把大把的钱。可有了钱，大家才发现，原来那也并不是解决的办法。事情还在继续，循环往复。本一直觉得有解决的办法，但杰茜卡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是露西本人不想解决问题。

还有，不只是本和杰茜卡的亲人们想要钱。每一天，都有长久不联系的家人和朋友联系本和杰茜卡，想“借钱”，请他们“帮忙”，或者让本和杰茜卡支持自己看好的慈善项目、当地学校、孩子的足球俱乐部，等等，甚至朋友的朋友也会这样。多年不见的亲人们凑了过来。他们根本不认识的亲戚也浮出了水面。每个人的请求通常都夹带着道德绑架的优势：“一万美元对你们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对我们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

“要就给吧。”本一贯如此，但杰茜卡有的时候就很生气。也不知道这些人哪里来的勇气。

杰茜卡不明白，她和本之前一直为钱争吵，可现在两个人有钱了，很难想象，天上掉下来的钱反而会让两个人变得更不开心。

一夜暴富就像立刻承担一项压力巨大但魅力四射的工作，他们既没有学过该怎么办，也没有经验。然而，这份工作实在是不错，基本上没什么可抱怨的。干吗要破坏这一切呢——本好像一直都打算这么做。

有的时候，杰茜卡也想问本有没有过后悔中彩票。本曾经说过自己怀念之前工作的感觉。“那你就自己开公司啊。”杰茜卡回答。他们现在想干什么都可以！但本说自己比不过自己之前的老板皮特。他和姐姐露西没什么区别：根本不想解决自己身上的问题。

本说自己不喜欢“吵闹的新邻居”，杰茜卡就说大家还不够了解，还说不如请他们过来喝两杯，但本觉得这个想法有点儿吓人。两个人在旧公寓的时候也不熟悉自己的邻居，大家都朝九晚五，没什么沟通交流。

本很享受两个人的豪华假期，但旅行并没有让本真正开心。杰茜卡记得，有一天，两个人在圣托里尼看日落。景色美极了，美到令人窒息，而且杰茜卡此前刚给自己买了一条闪闪发亮的手镯。杰茜卡转头看着本，本好像正在深沉地思考。于是，杰茜卡便问：“你在想什么？”

“露西，”本回答，“她之前说想来希腊这边旅行。”

听完之后，杰茜卡真的想大喊大叫，因为他们可以负担让露西来圣托里尼的费用，可以让露西住在奢华的酒店，但一切都不可能，因为露西更愿意往自己胳膊上注射毒品。那就这样吧，就让露西毁掉自己的生活啊，可她为什么还要毁掉本和杰茜卡的生活？

彩票中奖之后买的车才让本高兴。他并不在意其他事情——图拉克最佳位置买的大房子、音乐会门票、设计师服装、旅行，等等，本都不在乎。只有那辆车。他梦寐以求的车。说真的，杰茜卡恨死那辆车了。

突然，杰茜卡意识到，大家都挨个儿站了起来，抚平睡衣，克制着打哈欠的冲动。

于是，杰茜卡也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天空：繁星闪烁，却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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