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弗朗西斯
看起来还行,弗朗西斯第一次看到维多利亚时代的宏伟庄园出现在远处时,心里暗暗赞叹。幸好现在路都封死了,灌木丛长势不错,呈现出来的绿色更柔和。静栖馆坐落在一栋砂岩房子里,三层高,铺着红色瓦楞铁屋顶,还有公主塔。弗朗西斯有一种搭乘时光机回到十九世纪末的感觉,让人兴奋不已,可惜跟在身后的那辆黄色兰博基尼有点儿破坏氛围。
这些小孩子怎么能买得起那种车?他们卖毒品的吗?难道是有信托基金?好吧,似乎卖毒品的说法比信托基金更有可信度,毕竟两个人身上都没有贵族世家的高贵感。
她又瞥了一眼后视镜。风吹起杰茜卡的头发,真漂亮啊。你也看不透她究竟对自己年轻的容颜做了什么。厚厚的妆容就已经够差劲了,但竟然还有白到反光的牙齿、巨大丰满的嘴唇,还整了容——整得实在差劲。弗朗西斯不是反对整容,她自己倒还挺支持的,只是像杰茜卡这么甜美的女孩,本来就有圆润光滑的脸,整容反而显得太过矫饰,让人觉得悲哀。
她身上的首饰肯定都不是真的,对吧?耳朵上戴的蓝宝石估计得值……多少钱呢?弗朗西斯也不知道。很值钱就对了。但那辆车显然是真的,所以没准儿首饰也是真的。
刚施展完拳脚的暴徒,还是视频网站上的网红?
那个男生,就是杰茜卡所谓的“丈夫”(他们太年轻了,感觉这些成年人的词语还用不到他们身上)倒是挺可爱。弗朗西斯得克制住自己挑逗他的冲动。有的笑话可能十天之后就没那么好笑了,甚至可能有些……低俗?阿兰听见了肯定会这么说,亲爱的,应该是甚至有些恋童癖的感觉。本让弗朗西斯眼前一亮,就跟当年弗朗西斯参加出版业聚会,年长男性作家看到她也会眼前一亮,想到这里,弗朗西斯不禁觉得有些悲哀。
要是那些年长的男性作家刚得了什么文学奖,就会变得尤其面目可憎。他们讲话的时候掷地有声,滔滔不绝,连个标点符号都不用加!他们的动作那么自然,长满汗毛的手滑过年轻小说类作家的身体根本不需要谁允许。在他们眼里,弗朗西斯为了让自己不合大众市场的“机场垃圾书刊”大卖,就得用身体来换。
赶紧停下,弗朗西斯,别想那篇评论的事儿。
弗朗西斯参加过妇女游行!并不是因为描写过心中英雄双眼的颜色,她就成了“女权主义的短板”。要是你不知道对方眼睛的颜色,怎么可能爱上这个人呢?更何况,弗朗西斯有责任在书的结尾让一切“圆满”。这是规矩。如果弗朗西斯小说的结局让人猜不透,读者肯定会举着干草叉朝她追过来。
忘了那篇评论,别再想了。
弗朗西斯尽量把注意力放在本和杰茜卡身上。这么说,没错,年龄让她得和本保持恰当的距离。弗朗西斯会假装自己和本是亲戚,就当是姨妈好了。她肯定不会碰本一下。我的天,她刚才已经碰过本了,是吧?那篇评论让弗朗西斯开始质疑自己的一切。表明立场的时候,别人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或者弗朗西斯对对方有好感的时候,她习惯拍拍对方的手臂。
至少和本、杰茜卡说话让弗朗西斯冷静下来。她当时自己吓了一跳。说白了就是迷失了自我,小题大做了。
路朝着大房子的方向延伸。本很有礼貌,虽然开着动力很强的车,虽然他可能也想在转弯处漂移,但却老实地跟在弗朗西斯身后,车距适当。
她开上了一条整洁的车道,两侧是高大的松树。
“还不算太破。”弗朗西斯小声自言自语。
弗朗西斯有心理准备,她觉得房子实际上比网站上的更破败一些,但走到近处才发现静栖馆很漂亮。有花边的白色阳台在阳光下泛着光。炎热的夏日中,花园郁郁葱葱,挂着个标志牌:仅用雨水。牌子很有用,这样就没人会说草长得过于茂盛了。
两个穿着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不疾不徐地从房子里走出来,他们精神上很放松,背挺得笔直,很是超然。两个人走到宽阔的阳台上迎接刚到来的客人。或许弗朗西斯困在大门外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应该正在冥想。弗朗西斯刚停下车,还没完全停稳,有个男人就拉开了车门。当然,这个人也和其他人一样很年轻,是亚洲人,胡子很时髦,绾着男士发髻,双眼有神,皮肤光滑,是个令人愉快的大男孩。
“有礼了。”大男孩双手合十,向众人鞠躬,“欢迎大家来到静栖馆。”
他说话的时候有点儿……慎重……每个字之后都要停顿一下。
“我是姚,”他继续说,“是大家的专属健康顾问。”
“姚,你好,我是弗朗西斯·韦尔蒂。你的新猎物。”弗朗西斯解开安全带,朝姚微笑着说。
她告诉自己不要笑,不要模仿姚那种用瑜伽气息说话的样子,也不要因为姚的语气而着急。
“现在交给我们就行了,”姚说,“你们有多少行李?”
“我就一件,”弗朗西斯指着后座回答,“我能自己拿,很轻。”她不想让包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里面装了几件违禁物品,比如咖啡、茶、巧克力(黑巧克力——抗氧化剂!),还有一瓶上等红酒(也是抗氧化剂!),就一瓶。
“行李留在这里,弗朗西斯,车钥匙也是。”姚语气坚定。
真该死。好吧。虽然姚看一眼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她对自己带违禁品的事还是略感羞愧(通常,她都很守规矩)。弗朗西斯很快下了车,把自己刚才经历的脆弱抛到了九霄云外。
“哎哟,”弗朗西斯慢慢站直身体,迎上姚的目光,“后背疼。”
“这可不行,”姚说,“我马上在水疗中心给你安排一次紧急按摩。”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本子和铅笔,把这件事记下来。
“我的手指也被纸划伤了。”弗朗西斯伸出拇指,严肃地说。
姚抓着弗朗西斯的手指看了看。“太可怕了,”姚说,“得涂点儿芦荟。”
天啊,姚拿着小笔记本的样子,还有他认真对待伤口的样子迷人极了。弗朗西斯发现自己一直盯着姚的肩膀,所以赶紧移开了视线。弗朗西斯,别这样。没人告诉过她人到中年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在没有生理需要的情况下,对年轻男人突如其来、极为疯狂且很不得体的欲望。难道男人一生都有这种感觉?难怪那些可怜人得在法庭上赔个毛干爪净。
“大家来这里是为了参加十日净化活动。”姚说。
“没错。”弗朗西斯回应了一句。
“很好。”太好了,姚的这两个字瞬间就让弗朗西斯的欲望烟消云散。她没法忍受跟会说“很好”两个字的人翻云覆雨。
“那……我可以进去了吗?”弗朗西斯有些不耐烦。她现在想到要和这个大男孩或者其他人滚床单都有些恶心,毕竟外面太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