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儿,我们已经穿过像是别墅的矮竹篱和松林而走着。木牌大概是和O君的猜测差不多的东西。我又产生了在阳光之下不应该有的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真是拣了个不吉利的东西。”
“不,我倒要把它当作吉祥的东西呢。……可是,1906年到1926年的话,二十来岁就死了啊。二十来岁……”
“是男的还是女的呢?”
“这就不敢说了……反正这个人说不定还是个混血儿呢。”
我边回答着K君,边揣摩着死在船里的混血青年的模样。据我的想象,他该是有一个日本母亲。
“海市蜃楼嘛……”
O君笔直地朝前面看着,突然喃喃地这样说。这也许是他在无意之中说出的话,但我的心情却微微有所触动。
“喝杯红茶再走吧。”
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房屋密集的大街拐角的地方了。房屋虽然密集,沙土干涸的路上却几乎不见行人。
“K君怎么样?”
“我怎么都行……”
这时,一只浑身雪白的狗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尾巴,迎面走了过来。
二
K君回东京以后,我又和O君以及我的妻子一道走过了引地河上的桥。这一次是下午七点钟左右,我们刚刚吃完晚饭的时候。
那天晚上看不见星星。我们连话都不多说,在没有行人的沙滩上走着。沙滩上,引地河河口左边,有火光在晃动,大概是给入海捕鱼的船只当标志用的。
波涛声当然不绝于耳。越是靠近岸边,咸腥味也越重。与其说是大海本身的气味,倒更像是冲到我们脚底下的海藻和含着盐分的流木的味道。不知怎的,我对于这股气味,除鼻孔以外甚至皮肤上都有所感觉。
我们在岸边伫立片刻,眺望着浪花的闪动。海上到处是漆黑一团。我想起了大约十年以前在上总的某海岸逗留时的情景,同时也回忆起跟我一起在那里的一个朋友的事。他除了自己读书之外,还帮忙看过我的短篇小说《芋粥》的校样……
过一会儿,O君在岸边蹲着,点燃了一根火柴。
“干什么哪?”
“没什么……你看这么燃起一点火,就能瞧见各式各样的东西吧?”
O君回过头,仰脸看了看我们,他这话一半也是对我妻子说的。果然,一根火柴的光照出了散布在水松和石花菜中的形形色色的贝壳。火光熄灭后,他又划了一根火柴,慢腾腾地在岸边走了起来。
“哎呀,真吓人,我还以为是淹死鬼儿的脚呢。”
那是半埋在沙子里的单帮儿游泳鞋。那地方海藻当中还丢着一大块海绵。这个火光又灭了,四下里比刚才更黑了。
“没有白天那样大的收获呀。”
“收获?啊,你指的是那个牌子吗?那玩意儿可没那么多。”
我们决定撇下无尽无休的浪涛声,踏着广阔的沙滩往回走。除了沙子以外,我们的脚还不时踩在海藻上。
“这里恐怕也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再划根火柴看看吧?”
“不用了。……哎呀,有铃铛的声音。”
我侧耳听了听。因为我想那说不定是我最近经常产生的错觉。然而不知什么地方真有铃铛在响。我想再问问O君是不是也听得见。这时落在我们后面两三步远的妻子笑着说道:“我的木履[5]上的铃铛在响哩。……”
我就是不回头也知道,妻子穿的准是草履。
“今天晚上我变成了孩子,穿着木履走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