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杨军医问任上尉。
“如此收兵,总不甘心。”任上尉说。
“我有个办法,那就是把第三股河的河水引进第二股和第一股来一些,它的水流量减少了,我们也许还有希望过去。”萨尔哈力建议道。
“这办法有点笨,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大家就吃点苦吧。”任上尉同意了。
奋斗了两个多小时,我们个个搞得水淋淋的,终于有了点收获。第三股河流河口处的浮沙和卵石被刨开了,有一部分河水分别涌入了第一股和第二股河流中。下面是坚硬的河床,再也刨不动了,我们也没有力气再刨了。巴亚克拾来红柳根、骆驼刺,在沙洲上点了堆火让我们暖了暖身子。
任上尉甩掉身上的皮大衣,跨上了牦牛背,决定再试试。
巴亚克仍有些担心,他说:“1986年的天气比现在嘛冷,我当时给中巴(边境)联检人员嘛带路,走到这里嘛都没有过去了,只好返回,一直待到10月中旬嘛才又进来。”
巴亚克自然担心,他是向导,主要是负责带路的,所以担心我们的安全;还有就是担心牦牛,这些牦牛是他在老乡处租的,现已摔死一头,再有什么伤亡,虽然部队要负责赔偿,但他向乡亲去租时,是给人家保证要完好地还人家的牦牛的。
但任上尉决心已定,仍带着杨军医和萨尔哈力,仍用背包绳相互拉着,向河水中走去。到了河中间,水已淹了鞍子,但比刚才好了些。我们都不由地屏住了气,紧张地看着他们。
眼看他们就过了河心,这时,从上游漂来一块餐桌大的浮冰,直朝杨军医和他的坐骑冲去。我们发现后,大叫着让他赶快闪开。河水声音太响,他没有听见,但他也发现了,他朝牦牛屁股猛抽了两鞭,牦牛没命地往岸上蹿去。但还是迟了。浮冰将牦牛猛地冲翻,河水随即把牦牛和杨军医卷走了。
任上尉全力拉着背包绳,但杨军医的手把背包绳松开了。河两岸的人都沿着河岸飞奔,我们不时可以看见河水把杨军医和牦牛卷出水面,又无情地把他们按进水里。可以感到杨军医仍死死地抓住牦牛缰绳。有一次,牦牛挣扎着从河里向岸边扑去,差点上了岸,可那块尾随着的浮冰又将他们撞入河中,好在这一撞,那浮冰漂到了他们前面,解除了威胁。
100米、200米、300米……杨军医仍在水中挣扎。
我们呼喊着他的名字,我们的声音已越来越绝望。
河流在前面拐了个弯,浪头将他们往岸边一推,牦牛不顾死活地趁机往岸上一跃,把拽着牛缰绳的杨军医从河中心拉了出来。赶上前去的任上尉和萨尔哈力奋不顾身地冲进河里,把他救上了岸。杨军医的迷彩帽、风镜都被河水冲走了,身上多处受伤,驮在牦牛身上的皮大衣和干粮也留给了克勒青河。牦牛的右腹和后大腿也分别被冰块撞了4寸多长的伤口,鲜血直流。
他们给杨军医烧了一堆火,然后在绳子上拴了一块石头,把绳子甩给我们,我们再把它拴在腰上,准备过河。铁木尔先过去了。然后轮到了我。我小心翼翼地往河里走去,缰绳使劲往上提着,以使牛头不被河水淹没。水淹到了我的腰部,河水中的冰块一次次撞击我,每一次撞击都像谁在用一把钝刀使劲地砍着我的腿。我感觉到牦牛在河水的冲击下,好几次漂浮起来,而每当有冰块或石头撞击它,它的身体就会猛地打一阵颤。我已忘了害怕,忘了危险,只想着蹬紧脚蹬,抓牢缰绳,夹紧双腿,想着彼岸。
我终于过了河,然后,巴亚克也过来了。我们看望了杨军医,他浑身被撞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腿上还流着血。他脸色苍白地对我们说:“没事儿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我们围着火堆,裹着大衣,烤那被打湿的衣服。这一路,我们已好几次不得不赤身**了。但这次感觉更不相同,身边就是漫山遍野的雪,寒风从河谷里呼啸而过,即使有火,大家也冻得直跳。
我们全部过河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只好在这里过夜。
杨军医已不能继续前行,我们留下铁木尔照顾他,余下的人继续前进。
前面纯粹没有人的踪迹,也没有路了,连“黄羊小道”也看不见了。脚下是咆哮的冰河,头上是连天绝壁,连天绝壁之上是倒挂着的、不知多少年的冰柱,再上是高耸云天的冰峰雪岭。冰河和来自冰峰雪岭的寒冷从上而下袭击着我们,永不停歇的风在峡谷中来回冲撞着,鬼哭狼嚎一般。自我们进入峡谷两天以来,我们就没有看见日头,其阴冷刺骨如在地狱。
第三天下午,我们看见了远处海拔8611米的乔戈里峰。她俊逸高拔的身姿在夕阳的笼罩下显出几分虚幻和神秘。她是我梦想中的山峰。在我心中,她是一位威严中透着慈爱的母亲,正看着我们这几个向她走近的孩子。而我没有想到的是,我还看见了另外4座高山,回来后我通过查找资料,知道它们就是格夏布鲁姆群山,其海拔均在7800米以上。在这里,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冰川,只是非常遗憾的是,我的相机已不能用,无法在我的镜头中留下它们那雄伟壮丽的身姿。
能看到乔戈里峰的地方,离14号界碑也就不远了。又走了3个多小时,我们终于看到了界碑。当晚,我们就在界碑下宿营,嚼了根火腿肠,吃了块压缩干粮,就扒开积雪,钻进了睡袋里。在轰鸣的河水声中,在从远处传来的狼嗥般的风声里,在寒意凛冽的月光下,我们抱着枪,枕着弹匣,在这荒野里入睡了。
那天晚上太冷,我们根本没有睡着。这里只有石头、冻土和冰雪,没有任何可供燃烧的东西,所以也就没有火。大家裹着大衣,睡在睡袋里,还是冷得直哆嗦,没有办法,就只好天南海北地扯着家常,好容易挨到了黎明。天刚亮,我们就从14号界碑出发了。冰雪越来越厚,山势更加险要,路越来越难走,大家磕磕绊绊地走了6个多小时,山势猛然变得陡峭,它们好像是突然扑到我们面前的,两山对峙,壁立如剑,抬头仰望,雪峰林立,冰山巍峨,冰川高悬。克勒青河挟带着浮冰,从两山间汹涌而出,河浪飞溅,两岸的峭壁上的水沫把岩石染成了铁色。
这里,不等到河水冻结是根本过不去的。但我们都不死心,想去一试,刚下到河里才几步,河水就淹没了鞍子。我们在河岸徘徊了很久,才无可奈何地决定撤退。
接应我们的留守人员已在河对岸等着,他们准备了更多的绳索。
我们返回到这里时,天气又晴了,融化的雪水已使河水上涨许多。我们不敢再作无谓的冒险,一直等到次日清晨水位退了后,才涉河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