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小说网

千米小说网>那时故乡歌曲 > 第一辑 流年碎影(第2页)

第一辑 流年碎影(第2页)

这种炉子很低,离地只有两块砖高,俗称“地蹦子”。它是在地下挖一个深坑把炉子砌进去的。这个坑俗称“炉灰坑”。这种炉子炉膛很大,炉口极小,所谓“里面蹲条狗,上面伸只手”。炉子与炕相连,形成炉洞。连接处用一块砖:抽出来,烧炕;推进去,做饭。炉洞内安放一个小瓦缸,放满水,借着炉火热力形成一个“土过水热”,24小时热水,洗脸洗手全靠它。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温坛!(我时常把一些未成熟的青涩柿子泡进温坛去“漤”,没几天就香甜可口了。)

因此,土炕是一套完整的农家休眠、取暖、炊洗、会客、聚餐、学习的系统,而不只是睡觉那么简单。

这铺炕我一睡十八年,多可喜亦多可悲!

自打我记事起,奶奶就瘫在炕上。她睡在紧北头,也就是炕洞的上方。所以,每到冬季每天烧炕的重任就由我来承担。

我那时还未上学,每天挎着个小篮子或背个小筐,到处捡拾柴火。秸秆烧完了,就去生产队的场院里偷“玉米瓤子”,可生产队看得紧。听说,这东西要拉到酒厂去做酒糟酿酒。实在没辙了,就到秋翻地里捡拾“炸头子”(玉米根),摔干净上面的泥土,这东西还很耐烧,火劲儿大,只是捡拾起来费力得很。

鉴于我的卓越表现,以及没上学,每天在家玩,所以奶奶极为疼爱我。每当妈妈上工,哥哥上学,家里就剩我和奶奶时,这个半瘫的老太太绝不闲着。要不,让妈妈打一盆儿糨糊,她坐在炕桌前用破布糊袼褙;要不,就用细高粱秆儿比着一个大瓦盆,在上面用针线穿锅拍子(锅盖);要不,就戴着老花镜,腿上垫张白纸,小心翼翼地认针线,补衣裳、袜子;要不,就给我讲故事(可惜我都没记住);要不,就拿过炕角的小包袱,分享一块叔叔姑姑给她买的糕点。(这才是当时我最期盼的事情)

这是位极为要强的老太太。只是,当时展示给我的是她的衰老与无助。而有关她的更多传奇全是长大以后爸爸告诉我的。

闹日本那年,爷爷生病“打摆子”,躺在炕上死去活来。一家人生活无着即将饿死。奶奶用杂合面蒸了一锅窝头留给爷爷,就随同几个伙伴南下保定,勇闯敌占区,偷贩一些洋火、洋烟等货物。

据说当时贩运一种洋袜子,这东西和现在消防水带一样,缠在腰上。谁买,就比着大小剪上两段,回家用针线把一头缝好就能穿了。在过封锁线时,还曾遭到日军机枪扫射。要知道,奶奶可是一双三寸金莲的小脚啊!

现在,这位老太太虽然半瘫了,却依然表现出她的勇毅。尽管妈妈给她在屋里准备了便盆,但她拒绝使用,更不让哥哥们背她。而是拄着拐棍儿,扶着墙艰难行走,自己去上厕所。每次我们给爸爸写信,她总是说:“让他别惦记,我挺好,让他好好工作吧……”

1975年农历正月十二的夜里,奶奶咳嗽不止。妈妈预感到那天可能要出事,就把一直睡在奶奶身边的我,调到了炕中央,而她紧靠着奶奶。

大约三点多,奶奶忽然坐起,呼唤着我妈:“祥儿妈,你给我洗洗脚吧。”

妈妈诧异万分,这老太太从来不让任何人看她洗脚。每次洗也都是看我妈为她准备好了水就说:“你出去玩会儿吧。”

今天这是怎么了?

怀着恐惧与疑惑,妈妈为她洗完脚,又用开水泡了一块点心喂她吃了,然后服侍她躺下。

奶奶粲然一笑说:“你也歇着吧。”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奶奶一声巨咳,猛然坐起。妈妈急忙开灯,鲜血已从奶奶的嘴角、鼻孔、眼睛流出……

奶奶走了。

三天后,出殡。

在坟地,按照大马村的风俗,有人用铁锹在墓坑四个角各铲了一点土,大哥撩起衣襟跪接了。之后,我陪哥哥返回家中,分别放置在炕的四个角处。完事,哥哥拍拍衣服就出去忙了。

家中就剩我一个。站在空****的屋中,这时我才注意到炕北头奶奶睡觉的位置。

铺盖早已被人卷走焚烧。因为常年被褥覆盖,见不到阳光,这块儿的炕席已经黑黄。再仔细看,竟能看出奶奶蜷曲瘦小的身影。一时间,我感到了悲伤。

老实说,或许是年少无知。从奶奶过世到出殡,我竟然没有哭过一声,也未感到过悲哀,相反,却天天处于惊喜兴奋之中。入殓、守灵、传灯供饭、置办丧宴,出殡下葬等,处处新鲜不已。而此时,面对炕上的黑影,我如大梦初醒。慈祥可亲的奶奶、白发苍苍的奶奶死了,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一股巨大的悲哀从心头冲起,我一头扑到炕上:

“奶奶——!”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