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此事无果而终。
时隔多年,我一直纳闷儿:怎么会查不到呢?那是个往油锅里扔一只蚂蚱全村人都能闻到味儿的贫瘠岁月,吃肉,全村人会闻不到?
后来才听说,是公社革委会一位副主任叫停了此事。他对兽医站的专家说:“我倒不担心什么四号病、五号病,那个氨水没事儿吧?”专家说:“由马的主动脉注射,血液循环,腿部多少有点影响。不过,这东西碱性大,用水多洗几遍就没事了。嘿嘿,要是真有事儿的话,这会儿怕是早就撂倒几口子啦!”主任说:“唉!一年到头吃不上个肉,饿死胆小的!那么大的牲口就这么埋了,怪可惜了的。”
后来我又听说,此事是村北头的几家人合伙干的。他们连夜卸腿,连夜分割,连夜煮食,滴水不漏。
王鸿举听说这件事时,刚喝完一碗汤药,便又昏厥过去……
四
“大红马风波”总算过去了,接着“月饼事件”又上演了。大马村出的事大多与吃有关。大马村人是“脚从田垄过,口知青蛙鲜”。
转眼快到中秋了,这天李五与王四在场院里干活。该下工了,李五说:“八月节该吃月饼了。妈的,现在要是有月饼的话我能吃2斤!”
王四说:“吹牛!”
李五说:“不信?打赌!”
王四说:“打就打,你要能吃2斤,我再输给你2斤。你要吃不了,输给我5斤。”
“好啊,好啊!”
“快买,快买……”
一时间,一场院的人兴奋异常。
王四很快从小卖部赊来两斤顶部印有红圈的“自来红”月饼,一共10块。
李五一点儿都没含糊,一口气5块就吃下去了(前4块基本上是嚼都没嚼直接咽下去的)。吃第七块时,李五说:“牙不太好,能不能不吃里头的冰糖,硌牙。”王四说:“行。”吃第八块儿时,李五伸出的手青筋绷起;吃第九块儿时,双眼充血;当他颤抖着将手伸向第十块儿时,全场鸦雀无声——人们害怕了,这是要出人命呀!
正在这时,一个女人哭喊着冲进人群,一把拽住李五,一脚将月饼踢出老远。大家定睛一看,是在后院给生产队喂猪的饲养员李玉琴——李五的二姑。
接着,李玉琴给王四跪下了……
五
2013年,我从新疆回到阔别近30年的故乡大马村。乡音已改鬓毛也“衰”了,可大马村却年轻了。当年老石匠罗振中所说的“大马村三件宝——蚊子叮、圪蚤咬、晚上睡觉蛤蟆吵”的景象再也不见了,但见小楼林立,街道整齐,胡同规整,路灯辉煌。
王鸿举早就去世了,如今他的儿子当了大老板,每日开着宝马出出进进。李五与王四也老了,老哥俩儿每天坐在村口聊闲天儿。
“六环”穿村而过。说是“环线”,在地图上看果然像一个大圆环,但路经大马村的这一段,却笔直得像一把利剑将小村一切两段。连接村东西的是一架高大的立交桥。站在桥下,听着桥上呼啸而过的尖利车声,真切地感觉到环线有如一个硕大的时光磨轮在打磨着这个古老的小村庄。
从村委会提供的材料中了解到:截至2011年末,大马村有耕地面积950亩,菜园面积55亩,设施农业430亩,其中蔬菜大棚250间;建有1个养殖场,10家企业;人均住房面积60平方米;有幼儿园1所、数字影院4家,益民书屋1间,藏书4万余册;有全民健身体育设施1处。全村经济总收入6900万元,农民人均收入7548元。
大马村阔了!
王鸿举那种一心想通过牲畜的无朋巨力挣出一个好光景,以及村民偷食马肉和李五试图用赌博来赢得一顿美食的荒唐岁月,一去不复返了。
夕阳西下,伫立街头,在我泪光蒙眬的眼睛里,过去的一切正沿着西风古道渐行渐远,而未来的小村正如奔腾之马扬蹄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