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麦也有小麦的进化策略。麦类植物的每一粒种子上,都有或长或短的麦芒,这是它们扩张领地的利器。当麦子成熟后,带有麦粒的麦芒很容易附着在其他动植物上,被带到远方,麦粒就此安家落户,繁衍传承。不过当小麦被人类驯化后,占领地盘这些费力烦神的工作已经无须它们自己去做,人类会想方设法比它们自己做得更好。
麦地里高出一般小麦一头的,是野燕麦,它们很会挤占人类专供小麦的水肥等资源,它们的生存能力似乎更强,在麦田里总是除它不尽。暮春的后期,麦田的女主人有时就会下到麦田里,专门把高出普通小麦一头的野燕麦拔去。拔起来后先抱在怀里。差不多怀里抱满的时候,麦田里看不见野燕麦的身影了,麦田的女主人就会把怀里的野燕麦抱回家,把它们扔给牛吃,或扔在院子里,让鸡、鸭、鹅啄去。
现在回想起来,每年未能按传统习俗在清明时节去看父母,根子不在事务忙,而是我一贯不拘常规的观念使然。记得父亲去世时,我就有个想法,想把父亲的骨灰撒到父亲的老家泗洪,他工作过的新汴河以及他生活过的宿州的河流、平原、农田里去,母亲并不反对,母亲的思想一直是非常开明、开放的。不过最后由于种种原因未能施行,而是按常规在马山公墓买了一个碑位,把父亲的骨灰安放在那里。后来母亲就和父亲在一起了。
我们不依常规,有时间就去马山看父母。有时候一年一两次,有时候一年多次,只要有机会,就会去马山,去走一走,说说话。最初几年,去之前要在城里找花店,买一抱花抱着。后来有几次没买到,或一时找不到花店,就直接去了。到马山公墓山脚下的院子里,下车,把车里的苹果拿着,是那么一个意思,放在父母的相片跟前。后来干脆什么都不带,快到公墓时,下车从麦田里采几根青麦穗,并不采多,以免浪费将要成熟的粮食,再从田埂上扯几根爬根草扎成一小把;或者到公墓后,从山路上采几枝素朴的野花,或几根野草,也用野草扎起来,献到父母的相片前。父亲种过地,对农村、农田有感情,母亲虽然出身农村的富裕家庭,但也是在农村长到18岁才出来参加工作的,看见农村的东西,想必他们都会喜欢。
除了祭祀亲人,清明节气的到来,总是让人心生杂乱的。俗话说,清明前后,种瓜种豆。种瓜种豆,这是说到清明节气了,黄淮流域就该种瓜点豆了。由于中国古代的历法主要是月亮历,是根据月球与太阳和地球之间的位置算出来的,因而每年的立春、春分、清明、立冬等节气并不固定,而是有早有晚。西历则主要是太阳历,是根据太阳与地球的关系推算出来的,是比较固定的,这是西历的优势。但对大海中的水手来说,月亮历却更与潮汐的规律吻合,这是月亮历即中国农历的优势。月亮历和太阳历因此而各有优劣。中国的农历则主要是在月亮历的基础上演变而来的。在中国农历中,一年并非从立春开始,而是从大年初一,也就是正月初一开始的。
清明前的阳春天,暖洋洋的太阳照在人身上,人的身体里不由得就有一种种瓜种豆的基因苏醒过来,就会迫不及待地要去撒种买秧。有时,初春去乡村集市买种子,早早起来,到集市上看见炸油条和糖糕的,馋得要命,立马上去买两根澄亮的油条、几块紫红的糖糕,一边在集市的人流里逛,一边吃下去,那可真杀馋。种子买回来,偏就遇见寒流突袭,于是种子得一直搁到清明前后,才有机会往土里种。有时,仲春到朋友单位的大棚里去拔辣椒秧,拔回来栽到盆里,并不见长,寒流来了,还得端进屋里保暖。土豆和眉豆可以种得稍早些,仲春的中后期,把它们种下土里,早一点,或晚一点,它们都能顶出土层,冒出壮实的新芽来,即便接着又来一两场寒流,也没有太大的关系。
季春这个月,田野里的蛰虫,陆续都出来了。古汉语里的虫字,既指昆虫,也泛指所有动物,因此蛰虫这个复合词,就既指冬眠的昆虫,也指冬眠的动物。我细细回想了一下,古汉语里的“虫”字,虽泛指动物,但似乎主要包括昆虫、飞禽和走兽,好像没怎么听说包括鱼类,不过这还得找时间去细查一番。夜晚逐渐能听到零星的蛙鸣了,暖和些的年份,青蛙的呱呱声会响成一片。这时专程到野外荒河湾里去看,已经看得到成群黑点点的小蝌蚪,在去年干枯的蒲草和浅水里,游来游去找妈妈的身影了。
田埂、河坡和草地里的蒲公英,开始大量开花、结籽。有时候从河坡上望下去,整个河坡上都开着高高矮矮鲜亮的黄花。但这也是蒲公英喧闹的谢幕式。除了较高的土丘浅山,或背阳阴湿的地方,蒲公英很快就从田野里消失了,人们要等到来年才能重新见到它们成双成对的花影。
孔子是带头喜欢在暮春的田野里撒欢儿游玩的。他在《论语》里赞成曾皙的观点,即在暮春三月,春天的衣服已经穿上了身,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在沂水里洗澡,在舞雩台上吹风,然后一路唱着歌走回城。这里的沂水,并不是现在歌曲里蒙山高沂水长那个沂蒙山里的沂水。这个沂水,或是当时泗水的一条小支流。曾皙是曾参的父亲,他们前后同是孔子的学生。曾参似乎比他父亲有才。曾参曾说出“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这样智慧的话来,而且据说曾参还编写了《大学》。《大学》先是《礼记》中的一个篇章,后来被宋朝的朱熹单独拎出来,成了一本书。
孔子和曾皙一样,喜欢暮春三月出去玩。但这是要具备一定条件,才能使玩心尽兴的。除了暮春这个季节条件,还要有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甚至还要穿上这个季节才能穿到的衣服,如此这般,才能尽了性情地在野河里游泳,在祭台上吹风,然后胡三海四地吼唱着回家。倒也真是够纵情的。
暮春平原河堤上的刺槐花开得最是喧闹。在河流转弯的地方,远远地向河对岸看去,只见一道白亮的飘带,在绿色的平原上悠然飘过,消失在元气氤氲的无涯之中。那就是暮春平原上盛开的刺槐花。过了河,穿行在河堤的刺槐林里,人被一股温暖清鲜的槐香气包裹着。愈是往前走,似乎愈走进了平原腹地,或者说愈感觉走不出平原腹地。四周悄无声息,只听得蜜蜂这里、那里的嗡嗡声,还有偶尔的珠颈斑鸠的咕咕叫声。随意拐出河堤刺槐花的重重包围,却是一片小河湾和它的湿地,河水清亮,河滩上的草地碧绿,草地外又是深不可测的刺槐林,清白的刺槐花遮天蔽日。这时,就斜靠在河滩的草坡上,背枕着无涯的刺槐花云,闲坐上半天一日,那总是不嫌多的。
平原上的刺槐花也叫洋槐花,是暮春的美食。采了刺槐花来,用竹篮子挎回家,略微淘洗淘洗,放在大面盆里,倒些面粉,倒点水,水不能多,下手拌一拌,把尚干略湿的面粉和刺槐花拌成若即若离状,然后放在笼里,上锅蒸。面粉熟,槐花也熟了。打开蒸笼,用筷子把喷香的槐花美食夹一块在嘴里,热着呢,嘴里咝咝着,慢慢咬,或也是咬春的一种,只道是把一整个春天,都咬进肚子里去了。
季春的季,是指一个季节的末尾,是一个季节里最后的那个月,古人常用孟、仲、季来指称月份,因而季指四季中各季的第三个月。
暮春这个月,应该对家人更鼓励些,给他们煮些鲜藕吃。把小节的鲜藕洗净、下锅,加清水淹没,半小时后熄火捞入中等大小的菜盘中,淋上琥珀色的蜂蜜,可以给亲人以温润和滋养。暮春,外部的吸引力加大,人们迫不及待要实现一个冬天积累的梦想,要倾泻一个冬天蓄积的能量,从今往后的日子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要让走出去的人思念家中的味道,让漂泊的心知道回归。
贮存在池塘、浅水和藕田中的鲜藕,可以一直保存到暮春。需要的时候,藕工们就会穿上连体橡胶衣,下到池塘或浅水中,把整只胳膊插进泥里,掏出一根根鲜嫩的藕来。有时候藕在泥淖里扎得太深,藕工把一只胳膊插进泥里还够不到,就得尽量斜着身体,一直把半边脸都贴在水中,才勉强够得着,把雪白的藕身从泥里挖出来。
梨花在暮春开得最盛。暮春到黄河故道去看梨花。那方圆数百公里,都沙地酥软,蜂飞燕舞,梨花如云,香气晕人。开车在梨花的花海里徜徉,几个小时,也走不出梨花的海洋。暮春时节,梨乡人也是最辛苦的,因为要给所有的梨花授粉。是的,没错,要给所有的梨花人工授粉,而不是哪几朵授,哪几朵不授。光靠蜜蜂等小媒人授粉,授粉率完全达不到丰产的要求,也不能保证它们授的都是优质花粉。
给梨花授粉,用的不是普通梨树上的花粉,而是用一种叫黄梨的梨树的花粉。那种黄梨树,每一个村庄都有,它们树势强,花粉旺,用它的花粉来授粉,结出的梨子,个大肉酥,鲜甜可口。授过粉了,小梨都结出来了,到一定的时候,却又得疏果,把不需要的、多占资源的果子疏去,让旁边的果子坐大。有时秋天到梨乡梨园去,常见成堆的酥梨丢弃在人家门口,路过的鸡见多不怪,都懒得上去啄一口。可能是当年的梨大丰收了,孬一点的梨卖不掉,勉强去卖还不够工夫钱,那样的梨,只好成堆成堆地丢掉了事。
暮春是蝴蝶和各种小昆虫的天下,油菜地里,菜地里,蚕豆地里,豌豆地里,留种的萝卜地里,留种的芫荽地里,留种的大葱地里,到处都听得到小昆虫的嗡嗡声,看得见蝴蝶的翩跹身姿。不用说,蝴蝶是这个季节的主角,它们主要在各种草本植物上起起落落,成为平原这个季节标志性的符号。蝴蝶是完全变态昆虫,它的一生,要经历从卵到幼虫,从幼虫到蛹,再从蛹到成虫即蝴蝶的全过程。蝴蝶的寿命不长,长的一个月,短的也就几天。蝴蝶的使命就是**和繁殖,这个使命完成了,它们就会在人们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死亡并且消失了去。
暮春最惹人注意的动物是家猫。家猫晚饭时分就在篱笆外,或草坪上,或围墙边叫春,一起,一伏,有时候声嘶力竭般的,叫人听了身上起鸡皮疙瘩。但这也是春深的信号,告诉人们生命都在苏醒、起身、生长。不过叫春的猫在一个地方也待不太久,它们很快就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那时候,它们叫春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暮春是吃香椿芽的季节。现在的香椿芽大都是大棚菜,或矮化品种。在大棚里种植矮化的香椿,春天早早就发出了嫩芽,提前上市,可以卖个好价钱。特别是高档一些的宾馆酒店,食客们好这一口。香椿芽的标配,是豆腐。宾馆酒店一般是嫩豆腐,不能用老的。居家则老嫩不论,老豆腐还有老豆腐特有的口感和体验呢。蒸过的豆腐,用刀划些经纬,捏一把焯过的浅黄色香椿芽放在上面点缀,再淋点老抽和麻油,就搞定了。如果是老豆腐,便把豆腐切块,直接与香椿芽拌到一起,浇上香油、老抽,老豆腐是浓郁的豆子香,香椿芽有一种香椿树的苦香气,这便成就了暮春一道绝配的家常凉拌菜。
椿树有香椿树和臭椿树的分别。香椿树就是香椿芽那种苦香味,臭椿树则有一种苦臭气。小时候爬树,爬过香椿树后,手是香的,爬过臭椿树后,手就有一股臭味。《庄子》里惠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这里的樗,就是臭椿树。《庄子》里又说,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这里说的大椿,有人说是一种不知为何的树,也有人说就是香椿树。说大椿就是香椿树的学者,应该已经考虑到椿树还有香臭之分。
这个月,宜于无人处轻浮啸叫,借此回归本能,体验兽性,感悟生命的冲动。
暮春代表性的野菜是野蒜。这个月是到原野里挖野蒜的好时节。野蒜又叫野葱。虽然大家都叫它野蒜,但吃起它来,偏就有一股葱的味道。先是在宾馆大院的停车场边,发现砂石地里这几棵、那几棵,不间断地长着一些瘦弱的小草,有几个女人蹲下身,围在一起看什么,上去问时,才知道有人认出那是野蒜,包饺子,或做凉拌菜,都是很好的。于是男人从腰带上取下小刀来挖,把挖出来的野蒜贡献给女人。
田野里还有一种叫灰灰菜的野菜,也出芽长棵了。灰灰菜的嫩叶上,似乎有一点淡淡的灰白色的粉状物,可能正因为如此,人们叫它灰灰菜。灰灰菜叶嫩可食,茎老可做拐杖,它在先秦的书面语中叫藜,古书里经常提到这种植物。比如,《庄子》里说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说孔子的学生子贡,骑着高头大马去看他的同学原宪,原宪戴着破了的帽子,穿着用束发布绑着的鞋,“杖藜而应门”,就是拄着藜做的拐杖去开门。
《庄子》里又有一段,说“孔子穷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藜羹不糁,颜色甚惫,而弦歌于室”,意思是说,孔子被困在陈国和蔡国之间,七天没有生火造饭,藜菜汤里连个米粒都没有,他面色憔悴,却还在屋里弹琴唱歌。《庄子》是道家的代表性作品之一,从《庄子》文字的表面看,只要儒家赞同的,道家就会反对,只要儒家认可的,道家就会质疑,因而《庄子》里关于孔子和他的门徒们的故事,一般都真假难辨,不能完全当史实看。不过从这些文字中,我们已经知道,灰灰菜的故事,在中国至少已经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
孟夏的到来总是让人心生孟浪(鲁莽、冒失)的。
立夏这一天,无论晴阳雨雷,我总会挑一本书,今年这一本是南北朝的《齐民要术》,泡一杯榴叶茶,到南边的房间,面朝南略偏东的方向,坐在椅子里,读上半天。现在太阳更向北回归线归来了,天气已经暖热了,阳台和飘窗里冬天和春天太阳能照晒到的地方继续萎缩,有些地方在季秋到来以前再也照晒不到了。虽说是读,但往往只是半读半想,有时候沉湎于冥想,有时候和自己脑袋里一个叫孙武的古人对话,会看见大雾浓裹的河湾里兵车陈列的壮阔场面,有时候做白日梦。
这个月,许多花都在开放,或者开始开放。人们把栀子花或白兰花佩在衣扣上,以祛瘟避邪。常见的栀子花,大致分为大叶栀子和小叶栀子两种,大叶栀子叶大、花巨,小叶栀子叶小、花略小。白兰的花高洁香正,十分雅致。不过白兰花不耐修剪,修剪得稍过一点,白兰的树势立刻就会减弱,甚至崩溃,因此修剪白兰,要悠着点,不要稍过。
孟夏的中后期盛行西南风。西南风是热风,风吹到脸上,热扑扑的。几个晌午的西南风一吹,小麦眼瞅着就黄熟了。正如唐朝白居易在《观刈麦》中所言:“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白居易这个五月覆陇黄,说的是渭水流域。在江淮以及黄淮海地区,一般在孟春中下旬,就会自南而北,先后进入麦收阶段,从江淮之间,到海河流域,小麦收割的时间差,可以多达半月以上。
小麦黄熟时,整个平原像是被掀开的蒸笼,有一股麦面大馍的热香气。这股热香气散发出来的时候,农民就被农耕文明的生物钟推动,不用政府因时颁政,都会自觉地开始准备镰刀、绳索,并喂饱牛马,以备收割、捆扎、运输小麦。
开镰前的那一个晚上,整个平原似乎都睡不安稳,都有些躁动。好不容易才有了些安稳,但焦虑感一直隐隐地弥漫在平原上。不知觉地,先是有一辆马车在蒙蒙黑影里,吱儿吱儿地打庄里驶出来。车上的人都穿着棉袄,都迷迷糊糊地半打着瞌睡,都倚在车帮上坐着不动,收麦时节的瞌睡就是多些,人都睡不够,晚上又睡得死晚,早上却起得老早,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的人,咋样套的车,咋样赶车出的庄,都只能记住个大概。
马车上一般只有三几个男人,但偶尔也能拉了一车半车妇女,一块往大田里去。妇女都带了镰刀,是起早割麦子去的。有些年份天气不好,或麦子面积大,就得赶紧点,男人辛苦,妇女更得辛苦,她们弯着腰在地里一割就是三、五、七天,那罪不是一般人能受的。男人割麦割不过妇女,男人的腰弯不下去,没有长劲,割一两天就落后、趴盆了,妇女们都习惯了这种苦累,要是让她们干装车、卸车这些重活,她们也干不了,并且没有兴趣、无精打采、时时走神。割麦子倒像成了妇女的一种专利。
车上有妇女的时候,气氛会活跃些,妇女们带来另外一种特殊的气味。大多数情况下,她们裹着棉袄,和装车的男人挤在一块的时候,男人的心里都暖暖的,觉着贴身,瞌睡虫也全跑了。赶马车的人也有了精神,不像平常那种萎缩的样子,有时兴起,他还会把马车赶得飞颠。乡下的路都不怎么好走,马跑起来的时候,空车颠得尤其厉害,车上的妇女都坐不住,都颠得一蹦三高,妇女们只好都蹲起来,嘴里下句不接上句地骂:“死小篓子,跑慢些个。”话好容易才讲完,车又来个大颠,妇女们都挤撞在一起,有些蹲不住的,情急中一把抱住身边的男人。老实的男人便叫她们抱住,半句不吭,调皮捣蛋的男人立刻大叫:“耍流氓啦!耍流氓啦!小绕他娘,小绕他爸不在,你就不老实。”车上人轰轰地大笑,还有的男人故作浪笑,各种各样的笑声在朦胧里贴着黏滞的麦梢或者大秋作物青青的叶片,向四面八方延散,越散越远,最后,散到看不见的还在夜色里的平原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