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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原的四季04(第1页)

平原的四季04

孟冬这个月,有些年份要下雪了,少数年份已经下了不止一场雪了。上午的气温还比较高,甚至有点过热。到了下午,偶尔听到北边的窗外有呼呼的声音,其实并不知道是什么声音,但人的兽性仍保留了许多,内部的机理便自动启动了,不由自主就侧耳倾听,哦哦,难道是起大风了吗?立刻起身到北窗观看。原来真是起大风了,风从树枝间穿过,撞得树叶哗啦哗啦响。乌云在天空聚集起来,飞鸟都隐匿了踪迹。这些都是要变天的征兆。

到傍晚时,天已经早早黑了下来。风稍小了些,零星的雨点洒在地面和街道上。城市里的灯都亮起来,显得温暖、可倚。归家的人脚步匆匆,都是一脸渴望,毕竟人们到了冬天都特别恋窝。人们这时都明白,人还不能支配所有事物。不知夜晚的何时,小雨转成了中雪。早上起来,天已经晴了。看到园子里积了很厚的一层雪,不由就惊喜地呼唤家人过来观看。园子里,只有橘柚和枇杷的叶子还绿着,枇杷还开着花呢,白雪积在绿叶上,令人感动。

第一场雪后的平原,景观略有不同。最抢眼的,是在白雪皑皑的村庄里外,那些橙黄的柿子。柿子树的叶子都落尽了,只剩下没人摘取的柿子挂在树上。柿子摘下来后,很难较长时间保存,在城里也卖不上好价钱。另外,现在孩子们大都在城里上学,即使回家,也难对柿子有较大兴趣。因此,农村家里家外的柿子,经常就放在树上,没人摘。还有些地方,为了给冬天的飞鸟提供食品,干脆不把树上的柿子摘下来,让它们留在树上,供鸟雀啄食。

几十年前的孟冬时节,落过雪的原野显得有些寒荒。几位友人结伴到原野里去,然后在河坡外一片秋收过的豆子地里分散开。他们每人在附近找了一根树枝,用手里的树枝拨打雪下面的豆秸堆,有时甚至能把豆秸堆翻过来。他们一直在黄豆地里走,有时在路边荒草地里走。突然,在人都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一只长耳灰毛的野兔从豆秸堆里蹿出来,向河边奔去。几个人都惊叫起来,靠近河边的同伴立刻前去堵截。野兔又折回头向黄豆地的另一头奔跑,那里的同伴立刻堵截。用这种办法,偶尔能捉到一两只野兔。但野兔跑得太快、太灵活了,大部分情况下都捉不到。

初冬时原野已经基本上寂静下来了。虫声几乎听不到了,鸟鸣声也很稀罕,野生的小动物都躲藏起来了,植物大多已经枯萎。浅水里的荷梗干枯精瘦,水面下小鱼的游动也略显迟缓。有些地方,或有些年份,水体靠近岸边的地方开始结冰,但这时的冰层一般较薄,用一根干枯的蒿草去戳一戳,冰面就会破裂。

不过植物上有时候还有蚜虫。在避风向阳的植物的嫩芽上,或叶片里,特别是园子里的莴笋叶里,或四季青叶子里,有时候蚜虫突然聚成了一小堆。当然,那不是它们的聚集,而是它们的繁殖速度太快了。

蚜虫是一种非常奇特的昆虫。当条件具备时,或环境需要时,蚜虫就既可胎生,也可卵生,既可有性繁殖,也可无性繁殖,既可有翅,也可无翅。当然,从人类的角度看,一般而言,蚜虫是一种害虫,因为它吸食农作物或蔬菜的汁液,给人们的收成带来危害和不确定性。

这时候,在平原上最常见的是麻雀。麻雀也一改春季、夏季和秋季的舒展、喧闹、快乐,变得沉默萎靡。它们缩头缩脑地蹲在干枯的芦苇上,也不怎么想飞、想动。有时候它们飞了,并不飞太远,飞到附近树叶落尽的柳树上,群集在那里,呆呆地、瑟缩地望着天地,似乎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这个月开始,可以用少数时间和别人说话,用多数时间和自己对白。

仲冬的到来总是让人心生厚重的。

无论阴雨晴冷,大雪节气这天,我总会挑一本书,今年这一本是《老子》,泡一杯刺蓟茶,到北边的房间,面朝正北的方向,坐在椅子上,读上半天。现在太阳更向南半球方向回归了,离我们生活的北半球更远了,天气愈加寒冷了,阳台和飘窗里夏天和秋天太阳照晒不到的地方,很快又都能够照晒到了,床和地板也要用床单或地毯盖上了,以免阳光长期照射,出现老化现象。虽说是读,但往往只是半读半想,有时候沉湎于冥想,有时候和自己脑袋里的一个思想辩论,有时候做白日梦。

大露台的园子里,总是有北风,或西北风,呼呼地吹过。在室内,冬天的情况和夏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夏天如果有哪个窗户没关好,露出一点缝隙,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但是如果冬天有哪个窗户没关好,或大露台的门没关实,立刻就能听到风的呼啸声,或风的挤兑声。最初可能不清楚呼啸的风声的来源,还四面寻找,或误以为是室外的风声,还会咕哝一句说:“呀,今天的西北风可真大!”但偶尔去门窗边,呼呼的冷风冲击着脸面,这才知道,原来是没关好的一个小缝产生了巨大的风的呼啸声。赶紧检查一下门窗。门窗全部关紧以后,呼啸的风声顿然消失了。

大露台上的箬竹,是风来时的吹哨者。箬竹叶子总是被风刮得很响。箬竹的叶片长大而稠密,比别的植物叶片摩擦时发出的声音都响。风来的时候,箬竹叶发出一大片哗啦哗啦的声响。这时候,就知道风来了,风也很大了。

早几十年,仲冬时节是开展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好时机。这段时间没有多少农活,也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于是人们就会安排各个生产队,组织人力到平原上挖河去。由手扶拖拉机、马车、手推独轮车,甚至牛车,把人、木棍、苇子席、锅、碗、盆、瓢、水缸、被子、柴草、面粉、红芋、白菜、红芋粉条、铁锹、柳条筐等等,一股脑儿都运到平原的河边去。各个生产队分一段河道,长度有一两百米,这段河道就由这个生产队负责,按标准挖好了,就可以收工回家过年了。

在待挖的河道边,用木棍和苇席搭一两个人字形的工棚,这是住人的。男女住在一个工棚里,男人住一边,女人住一边。工棚两头各放一个木桶,当小便桶用,门口那个桶大,也高,靠里头那个桶小,也矮。夜里男女小便,男的到门口那个桶里解手,女的到靠里头那个桶里解手。有时候男人睡得迷迷糊糊的,跑到靠里头的木桶里小便,就会招来女人一阵叫骂。一夜过后,工棚里臊烘烘的,但由于外面太冷,而工棚里人挤人的,比较暖和,因此尿臊气就不显得那么重了。再搭一个厨房,这是烧饭的,专门安排了一个男的,烧锅带买菜,带记工分,另有两个妇女做饭、做菜。

留在村里的人,都是老人、小孩。小孩们到处跑着玩,手露在外面,都冻得开口子,裂得能看见肉;脸冻得通红,皴得摸上去挂手;耳朵冻烂结疤,不能碰,一碰就疼得受不了;但孩子们似乎不觉得,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留在村里的老太太都有事情做,一天到晚闲不下来,收拾收拾东,拾掇拾掇西,再做做饭,喂喂猪,喂喂羊,一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留在村里的老头,一天里唯一的去处就是队屋的南墙根,出太阳时那里是世界上最暖和的地方,老头们在那里晒晒太阳,打打盹,吸吸烟袋,操几句闲话,该到做饭的时候了,就各自回家,帮家里人烧锅做饭去。

还有少数老头,冬天没事,不愿意在家里待着,也不想在队屋的南墙根吸烟、晒太阳,就背上粪箕子和粪耙子,到平原上野地里转悠拾粪去。他们在足所能及的原野上到处遛,见到地里有牛拉的屎、马拉的屎、驴拉的屎、狗拉的屎、人拉的粪,都一股脑儿扒进自己的粪箕里。每年冬天他们都拾粪,因此看见粪就知道这头牛或这匹马吃的是什么草料,是吃的干草,还是吃的麦秸,还是吃的红芋梗,还是吃了些麦麸子,或吃了些豆饼,都能看出来。要是人粪的话,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吃的是红芋多,还是吃的玉米面多,还是吃的好面(麦面)多,还是多吃了一些高粱面。

那时候粪是金贵的。一个勤快的老头,一个冬天,能拾几百斤粪,都堆在屋后的粪堆里,开春把这些堆酵过的肥卖给队里,能挣不少工分;或施到自家的自留菜地里,一年的蔬菜都长得好。

仲冬时没有植物和农作物的遮挡,可以把平原看得更清楚。河流、河堤上的树林、村庄、农田、坟墓、较远处一个行走的人、池塘、土坡、电线杆、田间土路,都变得十分透明,一眼望过去,都看得清清楚楚,无一遗漏。感觉上,似乎连刮过的北风,风运动的轨迹,都看得一清二楚,无一遗漏。

冬天的平原,表面上看,似乎一马平川,内涵单调。不只是冬天,所有时候的平原,总体而言,表面一看,都似乎一马平川,内涵单调。但我们考察过人类历史之后,就会发现,平原对人口的承载能力、对人们相互之间的交流、对人们交流的频繁程度、对文化和创新传播的速度、对人们相互间的竞争,它的交通优势都起到了关键作用。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曾经断言,文明可以沿地平线传播,但无法垂直传播,哪怕一两百米都不行。虽然话说得有点绝对,但他想表达的道理是清楚的。

于是,人们又发现了文明不上山的规律。人们发现,文明到达山顶,或翻过山岭到达大山背后的时间,总是慢几拍的,或慢几十拍的。从自然地理的视角看,这有其明显的理由,当然主要是交通不便利的因素。

大山和平原还有人口密度的不同。大山里总是人口稀疏的,平原上总是人满为患的。大山里的人口稀疏,并非大山不想养育更多的人,而是大山本身对人口的承载能力脆弱、有限。平原也不是想人满为患,而是平原的产出本身就能承载大量人口,平原想人口不多都不行。在平原地区,一两亩地就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而在山区,农田都是小块的、边缘性的,十几亩,或几十亩,甚至上百亩山林,或许才能养活一个五口之家。

人口密度与文明成熟度呈正比例关系。在正常情况下,一般而言,人口密度越大,文明程度越高。这是因为人口密度越大,相互交流越充分;人口密度越大,信息传播越快;人口密度越大,人们在社会层级上的竞争越激烈;人口密度越大,人们经见的事情越多;人口密度越大,人们对资源的竞争越激烈;人口密度越大,人们越钩心斗角;人口密度越大,闲人越多,因而生存之外的需求越丰富,与生存无关的创造和发明越多。在这种种情况下,平原人群的文明程度更高。

《史记》记载了战国时期的兵家吴起与魏武侯的对话,武侯说,你看俺魏国山河多么险固,这些都是国家的天然屏障呀!吴起于是别出心裁地说,政权的稳固不稳固,“在德不在险”。即仅仅地形险要并不管用,重要的是能够以德养国,以德养国了,国家便能稳固。吴起的话自然没错,也没人能够反驳。不过以德养国的原则与所有制胜原则一样,都要因时因地变化,因时因地变化,德才能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吴起的潜台词,或许可以理解成平原与险隘之间的辩证关系。

甚至人类社会比较正规的战争和兵器,都是为应对平原环境而产生、发明的。在人类历史上,人们总是围绕平原而启动战争。谁夺取了平原,谁就赢得了权力,赢得了历史。在人类社会里,有点分量,或上点档次的战争,都发生在平原条件下。人类也是为了应对平原上的战争,才发明了兵车等革命性的重型装备。因而谁装备了更多战车,谁就赢得了战争;谁赢得了战争,谁就占有了平原;谁占有了平原,谁就占有了文明和资源;谁占有了文明和资源,谁就变得更强大无敌。

仲冬这个月有冬至节气。这一天太阳到达南回归线,即南纬23°26'的纬线,这条线又称冬至线。所谓冬至线,这是从北半球的角度而言的。这一天,太阳垂直照射地面的位置到达一年中的最南纬线。北半球房间里的飘窗和室内能直接照到太阳的部分,也是一年里最多的。冬至的“至”,是极致的意思,这天北半球白天最短,此后的白昼越来越长,直至夏至。冬至这一天,太阳在南半球高度角最大。

仲冬到来的时候,平原上的主妇们开始做各种地方果子,小贩们也在加紧加工当地各种可口的果子。有一种果子叫蚂蚱腿。蚂蚱腿的做法是,先和好面,把面擀开,切成一小段一小段,像蚂蚱腿那般长短大小,然后放进油锅里炸;炸好后,再放进熔化的热糖里滚一滚,冷凉后就可以食用了。这种果子吃起来甜甜的,还有一股面香,很是好吃。

另有一种叫焦叶子的果子,是把和好的面擀成面皮,面皮上撒上芝麻,把芝麻擀进面皮里,再用刀切成一个个菱形,放进热油里炸。炸到面皮焦黄时,就可以出锅了,用漏勺把炸好的焦叶子捞出来,放在架子上控油。油控完了,除了趁热吃,剩下的可以用食品袋收起来,放在冰箱里,随吃随取,这样放上三月半年,焦叶子也不会变质变坏。这种果子吃起来嘎嘣香脆,还不会把胃吃坏,即使贪吃吃得多一些,也没有问题。

还有一种果子叫糖三刀。这种果子一般家里的主妇做不了,也不太上心去做,小贩们倒做得多,因为大人、孩子都喜欢吃,销路好,不愁卖不掉。

糖三刀是一种甜食。制作糖三刀,据说要先用开水烫面,边往面里加开水,边和面,这样烫过的面做出的糖三刀才软糯香甜,即使不加糖,也有香甜的味道。面烫好了,在案板上撒上干面粉,揉成长条形,再用刀快速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块,有时候切成稍长点的长方块。为了进油、进糖方便,要在切好的面块上面用刀划开三道口子,糖三刀的名称大概就是这么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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