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洁想说不是,但是却选择了沉默,有时候想装的欲望上来了,你就无法做到坦诚,尤其是面对这种看人下菜碟的人时。
前台姑娘慌张地放下手中的指甲刀,用慈母般的微笑向她表达着一种求勾搭的美好心愿,她站起来上下打量着纯洁,捂住嘴巴围着纯洁走了一圈,显然她一眼就认出了纯洁穿的是圣罗兰的套装。
“喏,先把这个表填了,填完之后坐沙发上等会儿,我去通知招聘专员。”她把一张写着“面试登记表”的纸递到纯洁面前。
“谢谢姐。”纯洁接过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开始从手包里翻笔。
“哎哟,别叫我姐,我才二十五岁,你就叫我Lisa吧。”她皱了一下眉头,扭动着腰转回到前台后,心烦气躁地接起一个电话,又心烦气躁地挂掉,嘟囔了一声:“这些推销的人烦死了。”
纯洁只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就把表格填好交给了Lisa,Lisa用下巴点了点一摞表格要她放下后,转身去倒了一杯水,显然是要她再等会儿。
纯洁突然想起陆晨叮嘱她要看热搜,于是索性在等待面试的间隙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热搜第一,是一个名字——姚海燕。
点进去之后,第一条是一个视频,熟悉的背景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是她大学校园里的情人湖。
她快速地翻看了那条视频的内容,是一个短视频平台对那个跳湖身亡的女孩家属的一段采访剪辑,那个死去的女孩叫姚海燕。
几个月前沉寂无声的案子,几个月后被翻了出来。
旧案重提并突然上了热搜重新回到公众视野的原因是,家属看到了自家小区的一段监控录像。姚海燕是本地人,她的父母在学校对面的一个小区为姚海燕买了一个开间小公寓,但姚海燕很少去住,多数时候,她还是住在学校的寝室里。
姚海燕跳湖身亡前的三个小时,监控显示,有个瘦高个儿、戴着豹纹鸭舌帽、穿着牛仔低腰裤的男生和姚海燕并肩出现在小区里,在楼梯口有说有笑地温存了一会儿后,两个人搂着一起进了公寓楼。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在楼梯间发生了争执,姚海燕拖拽着男生,被男生反手挣脱,姚海燕追上去抱住了男生的腰部,结果被男生猛地推倒,之后姚海燕坐地大哭,男生只身一人离开了。
之前所有的指证都是姚海燕自杀身亡,因为学校的监控显示,她独自一人在湖边坐了一个小时后跳入湖中,周边没有任何人推她,甚至没有人曾在这一小时之内在她身边坐下来过。
独生女突然跳湖自杀,家长想要闹事,却无从下手。
校方就算有责任,也只是监管与疏导不及时,并没有其他直接责任。
几个月后,情况发生了变化。老两口儿想起可以调出女儿小区的监控看一下,看完监控,他们惊了,因为之前完全没有听宝贝女儿说过谈了男朋友,这个男孩到底是谁?女儿会不会是因为被打被骗受了委屈才跳湖的?这种情况还算不算自杀?老两口儿迅速带着新的证据去找警方,但警方依然拒绝立案。于是不知道谁给他们出的主意,让去微博上闹。
因为视频的剪辑惊悚刺激,连女孩跳湖的瞬间都剪了进去,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出现在楼道里的男孩跟女孩跳湖有很直接的关系,但警方却不给立案。
网友们愤怒极了,一口气把姚海燕家长发的这条视频推上了热搜榜的第一位。
顺着热搜话题,纯洁点开了排名十分靠前的分析文章,作者用推测事件经过的方式,以第一人称的写作角度,还原了事发经过,正看得心惊胆战之际,她猛然发现作者在文末放了微信公众号的名字“围观”。
一股子惊悚的气息滴落在纯洁的后背,脊梁都凉飕飕的。这时,Lisa突然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李纯洁,你可以进去了。”
纯洁推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一个穿着西装的人背对着她。
她蹑手蹑脚地关上门,踩着十厘米高的高跟鞋从“西装男”身边走过,纯洁觉得好尴尬,如果他恰好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纯洁一进门就可以点头哈腰地说“你好”,然后顺其自然地坐下来等他对自己进行盘查,然而这个男人不按常规出牌,偏偏坐在一进门的位子上,还背对着她,这让她实在不知道是该等他回过头,说一声“坐吧”,自己再坐下;还是要闭着嘴巴、屏住呼吸,像蝴蝶穿越沧海一样潇洒地路过他,然后一本正经地走到长桌对面坐下来,再把提前准备好的热气腾腾的微笑送上。
纯洁选择了后者,因为他并没有转身,这叫她有些担心。
“西装男”抬起头,一脸冷峻,眼窝乌黑,严肃得像一个爸爸。
“请先自我介绍一下吧。”他像流水线上的工人一样,用机械的套路对付着眼前这个“傻零件”。
“哦……哦,就是……那个……非常荣幸贵公司能给我这样一个面试的机会……我叫李纯洁……非常纯洁的纯洁……”说这话的时候,纯洁发现他正跷着兰花指皱着眉头翻文件。
他发现这冒傻气的姑娘紧张到停了下来,便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纯洁一眼,说了一声“继续”。
“我是新闻专业科班出身,我毕业后在一家报社工作了几个月,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辞职来了北京……”
“什么特殊的原因会让你在一个工作单位才干了这么短的时间就离职了?”他抬起头,显然他对眼前这种不稳当的小年轻十分反感。
完蛋!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已经完全把我定位成一个一事无成又妄想通过一身皮囊就混入帝都一线媒体圈的小年轻,和门口那位“前台花瓶”别无二致。
纯洁心里气得哆嗦,但还是按捺住怒火,努力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容,说:“因为北京这么大,我想来看看?”
“西装男”皱起眉头,把简历往文件夹里一合,看样子要说“你回去等消息去吧”,然而此时铃声大作,手机响了。
纯洁心里一阵窃喜,又一阵担忧,眼见他捂着嘴巴出去接完电话,又重新回来落座,看到眼前那杯冒着袅袅白烟的茶水,忍不住“咕咚咕咚”喝了精光。
“西装男”眉头一皱,缓缓抬起头,用恰到好处的语速问道:“你既然是来面试我们的新媒体事业部的,那你就谈谈对‘姚海燕事件’的看法吧?”
“啊?”纯洁吓得差点原地冒脏话。
她纳闷儿,陆晨什么时候还学会押题了,这也太准了。她更纳闷儿,为什么招聘专员还考专业内的题,难道刚才那个电话是新媒体部的分管领导打的?远程出题?这么刺激?
“怎么?这样的热点都没听说过?”“西装男”把提前预设好的轻蔑和急不可耐甩了出来,甚至可以从中听出一丝莫名其妙的得意。
“不是不是,我当然知道这事。”纯洁回过神来,赶紧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