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较劲了,生蚝吃完,酒喝完,咱们就撤。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和你一样强硬,最后被撤稿撤得没脾气了,你可以看不起我,但你早晚有一天会知道,一个小公司就是一个小王国,在这样的小王国里,才华的作用是锦上添花,你想要有点实权,还是得按照人家国王的规矩来,不打折扣,别动歪心思。”
“我呸,你们这帮老油条。”
“行了,妹子,平常我对你们都比较严格,今天也算是把能吐给你的都吐了,你爱听不听,以后的路,反正都是你自个儿的。”
说完,高朋自己也吹了一瓶,喝完就托着腮帮子看着纯洁笑,眼睛里亮晶晶的,他突然低下头,一只手在半空中划拉了一会儿,大约是用另一种形式催她“快滚”吧。真是无情。
但当纯洁站起来跑向报社那边的时候,高朋又喊住了她:“纯洁,别回去了。”
纯洁心里“咯噔”一下,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我请你洗澡去。”
“我天天洗澡,还用得着你请我洗澡?”
高朋诧异地眯起眼睛,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是去洗浴城,洗那种高档的澡,明白吧?”
“我……谢谢您了。”
纯洁终究没有把脏话骂出口。
这帮没什么大出息的中年人真是奇怪,三天两头约在一起往洗浴城里钻,陈回没走的时候,他们唱完歌都会约着去洗澡,有时候谢雨霏也会跟着去,只有纯洁不肯,因为她觉得这样显得很轻贱。
她讨厌一切无法让自己坦然的东西。
回到宿舍之后,纯洁发现谢雨霏竟然还没回来,于是拨了陈回的手机号码,响了两声又挂断了,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就算她想质问他为何要把她的秘密说给每个人听,那也不该主动联系他。毕竟那天陈回走的时候,连“再见”都没说,这件事她不能原谅他。现在给他打电话,就代表她原谅了他,显然她不想再干这种没骨气的事了。
过了十分钟左右,陈回打过来了。
“干吗?”纯洁接起电话的那一刻突然很大火气。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你这人讲不讲理啊,你先打来的,我给你回过来,你反过头来问我干吗?”
桌上的闹钟突然摇了起来,八点了,寝室大门就要关了,但谢雨霏还没回来。
纯洁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决定把个人恩怨咽下去,先谦逊地把今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陈回听,让他分析一下高朋这一通软硬兼施的絮叨到底是什么意思。
陈回听完大为震惊:“真的?他真的这么和你说的?这是邱老大安排高朋劝退你呢,高朋请你的这顿饭八成是社里出钱给安排的送行宴。开除还得赔你一个月工资,你偏偏又不识相,所以只能劝退了。”
纯洁一听,不说话了,眼眶里有湿漉漉的东西在打转,但她又不好意思抽泣。
第一份工作就这么被人劝退了?人生失败不过如此了吧,鼻腔里也变得湿漉漉、黏糊糊。
“这帮老东西,个个没底线,说话也不算数,说好了在我走之后保住你,可还是容不下你。得了,不计较了,你赶紧来北京吧,赶你走也是好事。”
这是陈回挂电话前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纯洁反复思考了很久,也没体会出这到底是什么好事。
她被委婉地劝退了,没有帮到罗大爷,甚至连补偿金都没拿到。什么有利于民生的事都没干成,这怎么能是好事呢?
不管怎样,罗大爷的死让她对留在牧城完全失去了信心,以前纯洁觉得咬咬牙坚持一下说不定就能帮上一个正在受苦的人。可现在,她才发现,她其实谁都帮不上,包括她自己。
而且,更重要的是,陈回这个贱人把她不光彩的过去传遍了报社,这让她每次路过别人的时候,都感觉自己是一个“行走着的大笑话”。
她最受不了被人暗地里取笑,哪怕她难过得想一头撞死,她也不希望和别人玩装来装去的游戏。
再说,电脑里所有和关伟有关、和牧城这座城市有关的痕迹,都不知道被谁恢复出厂设置给清零了,就像她从未经历过这些一样。
她决定拉上行李,跑到北京当面问陈回在电话里没问出口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