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也杠上了,说:“你骗我,我看你就是这个寺里的。”
你手上拿着用钱买的香火,就不会嗓门小一点,说一句“请问”吗?然清心想,但也懒得理论。
罢了,转而去然清寮房小坐。
这是我第一次进得出家人的居士室,比起刻板印象里的佛音袅袅,多了很多生活气。书架、衣柜、床、书桌、佛台井井有条,毗卢帽放在最角落,锡杖搁在门后,床头有一把床刷,起床后一刷,平整且干净。地上铺了一张厚席垫,两个蒲团中间一方矮桌,果盘里有橙子和香蕉,开一包夏威夷果,外包装折成果壳袋。等水烧好,沏茶饮茶。
农历四月十五结夏安居礼后,寺院基本都张贴出了“安居”二字。从身体和自然的角度来说,夏天适合休息、聚气,不宜外出。然清的房间就有这种魔力,坐下就能安心过夏,不管夏日多么漫长。于我而言多半因为新鲜,然清却已经在这个屋子里过了十年。
然清很好奇我之前写过的大智祖师墓。大智是法雨寺的开山鼻祖。据说,大智来自四川峨眉山,明朝万历年间,在普陀山礼佛时,爱上此地,决定留下。他在这里结庐,后变寺舍,最早叫“海潮庵”,后又改作“镇海寺”。
然清的疑问是,既然没有墓碑,何以见得墓主就是大智。我找出《普陀山志》中对大智禅师坟塔遗址的描述,和现实状况对比,塔穴、石磉都是遗证。
他又问:“祖师墓应在塔基下才对,地面上有个方形砖砌墓是谁的?”
我回答不了,只好请教梅岑山清虚散人。见过太多不务正业的出家人,他对然清的好奇是心存疑虑的,直接说“这些和尚,还知祖师二字吗”,口气并不好。而然清呢,也是拒绝拉群直接问的。直到后来转述实在麻烦,我擅自拉了个群,没想到,却聊出了情怀。
关于大智祖师墓地的争论还在继续。清虚散人说:“我走访过一些挖墓人,‘遗址现场实物+书面描述+亲历口述’,而且,附近没第二座大规模的墓园。不仅如此,墓址还有几株近五百年的罗汉松,建墓在1592年,距今也有400多年了。综上,基本可断定,这是大智塔。”
不知道有没有说服然清,他应道:“可惜墓被破坏了。”
清虚散人答:“这是一个时代的遗憾。”
接着两人就聊开了。等我再回到群里,居然有点感动。浩浩人群,跋山涉水,烧香拜佛,殊不知佛在心中。
“法雨寺大殿后还有御诗残碑。”
“大雄宝殿西还躺着一块呢,也没见有人处理过。”
“没人弄这个。法雨后门往山上有墓,也被破坏,估计是僧人墓,再往上有天然石洞。”
“世间事,往往有力者无心,有心者无力,有心又有力者,稀。”
“本来想着五月初三去扫下墓的。”
“好歹有个念想,好多塔墓一点遗迹都没了。”
“人归何处青山在,总是南柯梦一场。”
“萧萧烟雨九原上,白杨青松葬者谁。”
“多有打扰。”
“没有打扰,就怕无人问津,百年道业千年香火,绝非凭空而来。”
“享着祖师的福,所以得寻根。”
“普陀山僧,应如是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