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还得等一等。”连长也着急得直跺脚。
他们知道在炮火攻击未停的情况下,冲上去是极其危险的,很容易被自己的炮火误炸误伤。然而,为了早一刻解放天津人民,为了争取更多的革命荣誉,谁不愿意抢先把红旗插到城头上呢!
解放军的几辆坦克嘎嘎嘎地吼叫着,也从阵地纵深冲向前沿。
突然,一声凄厉的呼啸从远方传来,那一颗颗炮弹像一群令人讨厌的老鸹,张开狰狞的黑翅膀,朝坦克飞来。
“轰……”大地颤抖了一下,气浪卷了过来,泥土沙沙地掉在战士头上。敌人的炮弹落在离一纵指挥所只有十步远的地方,弹片穿过了伪装网。
炮弹爆响后,一纵指挥所的参谋发现,炮弹是城里的敌人用纵深远射程炮打来的。难道敌人发现了我们的指挥所?
参谋们赶紧拿起地图和电话机,准备换一个位置。
接着,几十发炮弹猛然落在坦克周围。原来敌人并非发现一纵的指挥所,而是盯住了解放军出动的坦克,想用密集的炮火炸毁它。
坦克在隆隆的炮声中毫不犹豫地越过弹坑,继续向前猛冲而去。
此时,野司的炮群开始向敌纵深炮兵阵地发炮。炮手王河东把他那粗壮有力的胳膊一挥,兴奋地吼道:“同志们,我们回敬他们一百发炮弹,谢谢他们的提醒!”
“轰隆,轰隆……”
此后,是敌人纵深的炮火被摧毁了?还是被压制住了?总之他们再也没有吭一声。
耀眼的炮火,阻断了敌人的视线。天空全是乱哄哄的金属声,在敌人的头顶上,许许多多巨大的铁块崩裂开来,像下雹子一样纷纷落下。
整座城市如暴风雨来临时那样灰蒙蒙一片,只有炮弹向四面八方投射出青灰色的光芒。在那可以看得见的世界里,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有些建筑物在摇晃、下沉、坍塌。
此时的天津,如海啸在颤抖起伏。西面,是极其剧烈的爆炸;东面,是极其剧烈的爆炸;南面和北面,也是极其剧烈的爆炸。
戈登堂和维多利亚花园被炮弹击中了,整个维多利亚路面都是破碎的玻璃。
从河东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原来是亚细亚公司的油库被击中,火势凶猛。
山崩地裂,飞沙走石,黑烟漫天,烈火如潮……全线的破坏射击持续了一个半小时,解放军提前完成破坏射击任务。
在强大的炮火轰击下,敌人“固若金汤”的城防工事崩溃了,他们所谓最先进的火炮被压制得无法还击。
解放军的大炮,最大射程十五至十八公里,每分钟可发射炮弹三十五至四十八发,被誉为“小导弹”,向市内敌人的主要目标轰击,几乎百发百中,而对民用设施却毫发无伤。
城里的居民都在赞扬解放军的大炮有眼睛,不打工厂,不打学校,不打民居,专打敌人的警备司令部等军事据点,而且是一炮命中。
这些居民绝不会知道,甚至连国民党军都不知道,给炮弹安上眼睛的,不只是解放军的炮手,还有中共天津地下党。
人们看到有一发炮弹从空中飞来,不打中原公司大楼,却钻进了它旁边的中正书店,顿时一团火光闪耀,弹落的地方被炸出一个直径三十多米的大洞,所有的砖石土块都被炸得高高扬起,然后又散乱地坠落。
原来这里是解放军的一个轰炸目标,因为这个中正书店以卖书为幌子,里面隐藏着国民党特务。此刻,特务的躯体已和书店一样,都被炸得支离破碎。
东野炮兵根据城防图标示的目标,对城区的军事堡垒一个一个地击破:警备司令部二楼饭厅被揭了盖子;停在警备司令部大院里的车辆被打得底朝天。棉纺七厂也挨了一炮,因为城防图上明明白白地标注那里驻有国民党兵和城防工事。
炮声隆隆,惊天动地。
解放军的炮弹虽然不打居民区,但震耳欲聋的炮声频频在居民区上空爆响。一颗颗炮弹从空中飞过,炸响时像一朵朵橘黄色花朵;所有的房子都像得了疟疾,不停地哆嗦;餐桌上的杯盘碗碟跳了起来,被摔得稀里哗啦。
俗话说炮弹不长眼睛,人们都在担心不知哪一发炮弹落在自家的房顶。有的居民把家里的窗玻璃用纸条贴上,以防玻璃被剧烈的炮声震裂震碎;有的把家里的棉被挂在门窗上,以防流弹射进屋内;有的家长还让孩子钻到桌底下、床底下,以防不测。
在英租界,一对英国夫妇正在调情。希伯来紧紧搂住玛丽,一阵雨打芭蕉似的狂吻,又把玛丽的柔软美舌尽情地吮吸,像一个贪饮的酒鬼不愿舍弃酒杯似的狂饮着。
突然一声巨响,好像把一棵大树劈成两半,合为一体的夫妇俩自动分开了。他们迅速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发呆。
解放军大炮发出的巨响,把他们吓得失魂落魄,无处躲藏。他们经历过第二次世界大战,但那次大战远远没有这样激烈。他们失去了以往文质彬彬的风度和阔太太的矜持,像已走进末世的逃犯。
美丽的女人也有大煞风景的时候,玛丽的脸蛋不再是那个新鲜饱满、水汁欲裂的苹果,仿佛阴干了一般,不但缩小了一圈,而且还有点皮皱皱的。她脖子上佩带的十字架挂坠项链,好像害怕似的闪着颤抖的光亮。
平时,玛丽一对略显大一点的眼睛,在浓而长的睫毛下面活泼地转动,满含着媚、怨、狠三种不同的摄人魔力。此刻,花容失色的她用手捂住耳朵质问丈夫:“希伯来,你的好朋友杜建时不是对你说天津的城防固若金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