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吃。这些日子饿得有些受不住,想饱餐一顿,再积存一些,不敢在宿舍藏,就跑出去……”
“胡说八道!”连长道。
“不讲实话,可没有你的好下场。”
“说!”
威胁恐吓,没能获得更多的材料。
“关起来,让他考虑考虑。”连长下了命令。
白傻子被囚进了小黑屋。
白傻子事件在三连搅起不小波动,善于抓正反两方面典型的指导员以此向广大指战员大敲阶级斗争警钟,阶级不阶级的倒是次要的,众人对白傻子的行为极为不满的是当前物质条件如此恶劣,他居然还往自己的挎包里大塞蛋肉,对此损人利己的作法不能宽容,愤骂之声沸沸扬扬,昔日对白傻子颇有好感的一些知青也大呼受了蒙骗,这使白傻子饱受委屈,处境极其不利。
在公社卫生院滋补着白傻子送去的营养的陈惠蓉较快地恢复了体力,虽然依然软弱,但不好在外久留,三天后回到连队,被白傻子失去自由的消息惊了一跳。
急切地了解事情的原委,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心中忐忑不安,茶饭不思,权衡着利弊,谋虑自己的行动方法。
她明白只要自己一开口,就可使白傻子从囚禁中解脱,几次走到连部门口,要推门进人,作彻底的坦白,而一见章指导员那阴暗的脸,就立即产生一种落入深渊的毁灭感,于是吓得缩回身去。不具备自我牺牲的勇敢,又不能若无其事眼瞅着白傻子替己受过;探察了解了一下,知道明晚是平素与白傻子关系极好的一名姓韦的战士执勤站岗,她就去找了小韦,造了一个谎,说自傻子此次遭禁确实冤枉,他盗物驱马,是为了她陈惠蓉,自己的妹妹来内蒙探望,在旗里与自己会面,因盘缠不够,食宿有难,白傻子偶然知情,出于关怀,采取了这次行动。她要跟白傻子商量一下,据实向连里托出真情,以解其困。姓韦的战士听罢,也为白傻子的疑案有了着落感到高兴,未等到自己上岗时间就与白傻子透露了陈惠蓉的这番话。白傻子一听直摇头,说这是陈惠蓉出于一片好心欲搭救自己编出的理由,不是实情,自己不能拖累了她。就写了一张字条,给陈,大意是,感谢你的好意,但万万不能按你想的去说,我是在东南方向遇到找我的人的,旗府位置在西北方,不能自圆其说,若说是出于帮助别人的高尚动机强行往自己脸上贴金反倒让人觉得滑稽,况且已经向连里讲了实情,就是因私心作怪,为饱自己的肚子干了不光彩的事,否定自己的交待,把问题转移到别人身上,也丝毫不能减轻自己的罪过,反会因欺骗组织罪加一等,实属没有必要,切不可莽撞行事。
字条由那姓韦的战士传递到陈惠蓉的手中,使她更觉得白傻子的赤诚可敬,就更不能够坐视不管无动于衷。脑筋动了,心思用了,想不出帮他解脱出来的好办法,使得她一天到晚忧愁烦闷,打不起精神,不由自主想到了肖梁,不知能否从他那里拿到什么主意。在这地方,肖梁好像是她最亲近的人了,自打那次在冰天雪地得到他的救助,心里就对这位深沉稳健郁郁寡欢的老乡有了忘不去的情怀,常常想念着他,希望着与他会面、交谈。繁重的劳动使她难有闲暇,空问上与他又有不短的距离,但还是去看了他两次,这回面临难题,心情郁闷,就更想向智慧的他讨教了。便在这个星期天的清早,迫不及待朝肖梁所在的那座孤零零的蒙古包去了。
在人口众多的大集体生活的陈惠蓉享不到什么口福,肚肠中干枯涩燥。肖梁是晓得的。自己这里虽不断有着鲜羊美肉,这东西又不合陈惠蓉的口胃。就特意备着几斤猪肉和干鱼罐头,只等她到来后享用。肖梁内心的热烈欢迎的感情并不呈现在面孔上,丰盛的食品的款待证明着他的情意。
今天,陈惠蓉没有在此消闲的心思,直来直去地问:“白启强被关起来了,听说了吗?”
肖梁呈现的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听说了。”
冷漠的态度令陈惠蓉有些不满,白启强对你肖梁可有着救命之恩呢。
“怎么帮帮他呢?”她忧虑地说。
“我们能帮上什么?”
“白启强是个挺不错的人呀。”她希望他能忆起白傻子的恩情。
这回倒是肖梁诧异了:她何以会对白启强如此关心?
“他自己干的事,也太不光彩了。”他说。
她了解肖梁疾恶如仇的品性,是啊,不明真相,不得不对他产生厌恶。
“这人太自私自利了,饿肚皮的又不是只他一人,大家都一样,他竟干出这种损人剩己的事情,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陈惠蓉的心酸凄凄的。白启强为自己背了多重的黑锅呀。肖梁不可说不明智,而且曾经那么信赖过他,却也抱有了如此看法,别人更甭说了。
“看人不好只看一时一事。白启强这个人总体上看还是够朋友的嘛。”
“一时一事有时就能显露一个人的本质。”
“他过去可是帮过你呀,舍生忘死……”
“我记着的。我也一直对他怀有感激。他出事儿,我心里也不好受,可落到这种地步也是咎由自取,能有什么办法呢。”,肖梁以审视的眼光盯着陈惠蓉,颇为纳罕:她这是怎么啦?于白启强感情上好象有些不一般……莫非,……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肖梁态度这般固执,搭助白启强的最后一点希望寄托要成泡影。她不免暗中焦急。也怕肖梁对自己这切切之情有什么想法,并想进一步努力争取他的支持,就说明道:“白启强犯这错误是为了我。”
肖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镜差点从颤抖的鼻翼上掉下。
“我妹妹到了旗上,我去看她。妹妹身体不好寒风一吹,病到了,又没钱补充营养,白启强正外出在旗府,遇见了,很同情,就回连队撬了伙房,连夜给我们送去……所以我很觉不安。”
“东西送到你手里了吗?”
“送到了。”
肖梁立即觉出了破绽。
“白启强是零点之后牵的马。因为十二点半的时候小刘还添过夜草。”肖梁对白傻子一案是十分关注的,他毕竟是自己的好朋友。他对此事做了较细的调查,也极希望能有什么证据来解脱白傻子的重负。“旗府离营地百三十里,快马也要跑三个小时,来回就是六个钟头,可四点钟的时候白傻子已经走到距连队二十里处了,而且还是逆旗府的方向,怎么会到过旗里?”
肖梁对陈惠蓉的良苦用心深感不悦,咄咄地讲出疑点。搞得陈惠蓉一副窘态;真情实况又绝不能说,就默不作声了。
气氛很有些沉闷。
对于陈惠蓉的谎言,肖梁并不太计较,为了救人嘛,往自己身上扯责任,倒体现了一种品质。不过她对白傻子的一片热心真有点让人不可思议。为什么呢?他有些忧忧不乐。
在一起吃了一顿忧忧不乐的饭,喝了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