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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02(第6页)

“他怎么也加入到兵团里来了呢?兵团不是只收知青吗?”

“是我们把他抓进来的。”

“抓进来的……怎么回事?”

“过去我们对他们太不了解了,把他们这些人视为阶级斗争的对象,称他们为盲流,觉得他们可憎可恶,其实都是因生活所迫,不到万般无奈谁愿意舍家弃友背井离乡呢。”

“这地儿有个草甸子湖,湖里有鱼。老自在湖边搭了窝棚,捞鱼卖钱,被我们发现,抄了他的窝儿。”

陈惠蓉倏地想到了在肖梁笔记本中见到的那幕情景。

“是我带人把他捉回来的,还动手打了他,打得挺来劲儿,其实凭他的功夫,我们十个八个也不是对手,他没敢还手,我们还以为自己力大无穷,英勇无比,多可笑。”

“看得出这是个老实巴交的人。”

“你也是知青,咱们知青们在**中锻炼出了很高的阶级斗争觉悟,对认为是牛鬼蛇神的决不心慈手软。白启强在我们手中可吃了不少的苦头,最脏最苦最重的活儿让他干,一些人为表现自己革命立场的坚定,动不动就对他进行拳打脚踢的帮助,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嘿嘿地傻笑,大家就给他起个代号叫自傻子。谁傻呀,五大三粗的一个人,谁愿意受辱遭践,可不忍气吞声又有什么办法,他的笑模样是含着苦泪的,泪水得往肚里咽……我好后悔,不该带人做那晚的出动……”

“你不动别人也要动的。”

“我不动,我的良心就不会受责备。”

“他到了这儿,也算有了落脚之地呀,人们慢慢熟悉了解了他,不至于总那样对待他吧。”

“这里面还另有一段故事,惨呀!”

陈惠蓉睁大了眼睛,等待他的下文。

“捉拿白傻子的那天晚上,在草甸子湖边见到的不止是他一个人。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人。

“我们强行把他往连队带的时候,那女人紧紧拖住他不肯放手。那时我们都不甘被人视为落后分子,对那‘坏’女人表现得冷酷无情,挥拳动脚,将她打开,骑上马把白傻子押了回来。

“女人被独自丢在了荒原野地间,她何去何从我们根本不作任何考虑,谁让你不做好人当盲流呢!阶级斗争的观念使我们心如铁石。几天后,我们发现白傻子对这里的生活并不反感,毫无抵触情绪,似乎能有这么个安稳吃饭的地方挺知足的,他浑身有的是力气,到哪也是凭力气吃饭;我们也就放松了对他的看管。

“不久那个被我们丢弃的女人悄悄出现在了连队附近。一天夜里,白傻子竞和她在营区外围的荒丘地带相聚了,两人紧紧地拥抱,滚在一起,被值班站岗的一名知青发现,立即报告到排里,我马上带人前去,到了他们身边,这对男女不惊不慌,依然故我,相依相偎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几个战士对这盲流的作派气愤万分,劈头盖脸一顿槌打,白傻子不作反抗,只是用结实的身体掩护那个女人,女人完全有机会脱逃开去,我们留开豁口,就希望她这样做,可她偏偏不肯走开,有一股死也死在这男人身边的劲头。大家被这对野男女强劲的纠缠进一步激怒了,我就命令把那女的也押回连队给予制裁,走至半途琢磨着不对劲儿,他俩就想呆在一起呢,不能让他们的美梦成真,就改了主意,叫战士只将白傻子生拉硬拽押了回来,又把那女人孤零零甩在了一边,鉴于白傻子不服改造态度顽固的表现,就又把他装进了黑屋关了起来,跟几天前一样,白天由我们监督着劳动,晚上锁在屋中,由营区站岗值勤的人员负责巡视看管。白傻子的行动自由被限制了,那女人却也还影子似地在周围晃**,人枯瘦得不成了样子,白天在白傻子干活的地方遥遥地望他,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往关白傻子的小屋前凑拢。有时还无视哨兵的干预,不顾一切地往前扑冲。她一日日枯萎下去,衣衫褴褛,披头散发,寂寂长夜中常闻听到她凄惨悲绝的嚎哭声。这情况引起了连干部的重视,给她家乡的公社革委会写了封信,过了些时候就有两个基于民兵从山西赶来,说家里人也正在找她,把她带走了。

“两月后,白傻子以他的勤恳忠厚博得了广大干部战士的同情。连里解除了他的劳动改造,任他自由而去。他立即赶回家乡,一个月后,他又幽灵般地回来了,蓬头垢面,神思恍惚,那个爱他的女人被带回家乡后不久,男方将她娶了去,半月后她将一瓶剧毒农药灌下肚,这之前,她曾做过一次逃跑,往内蒙古这边跑,半途被婆家人抓了回去,打得遍体鳞伤……”

肖梁的眼里含了泪水,悲戚地轻叹了一声,不再往下说了。

陈惠蓉的心酸酸的,胀满了哀情。

格里斯在外面吠唤了两声,万籁归于死寂。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他,希望能分担他沉重的苦痛。他瞅瞅她,又慢慢地说讲下去。

“白傻子不愿意再回家去,要留下。他不是知青,户口又不在本地,兵团不好收留,可他也坚决不走,就这样天天呆了下来,我们这儿好多人跟他成了朋友,日久见人心。白傻子是个大好人,你看,这么坏的天儿,他想到我这儿的困难,雪中送炭,不顾个人安危……

“想起来我真是好后悔呀,要不是我的残忍无情,怎么会使他落到这种惨地?那女人也不会死呀。白傻子一提到那个女人就泪流满面,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心如刀绞,是我造的孽呀!”

“你不做别人也是要做的,也同样是这种结局。”陈惠蓉没有更好的言语安慰他,就再次这样说。

“唉,的确,当时我是一排之长,上边交下来的任务不服从也是不行的,那两年缺德事我是没少于,要是不当这个芝麻官,心里也不至于留下那么多的悔恨和遗憾。当这个破官儿今儿扁明儿圆,完全是人家手中的泥团,好没意思哟。”

“现在你是不是排长呢?怎么孤零零的不见了一兵一卒了呢?”她想使气氛欢快起来,口吻含些幽情。

“现在是无官一身轻喽。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跟这些活蹦乱跳的畜牲们打交道比在人群中逍遥自在得多。”

“是自己辞职不干的,还是人家不让干了?”

陈惠蓉以有些不解的神情注视着眼前这位不想当官的男人,咀嚼着他的不想当官的理由,也就想到了自己无权无势的父母、支离破碎的家庭和自己的深仇大恨,同时也想到了幸福的佟红和她那根深叶茂的爹爹。手中有权和无权的日子有着明朗昏暗的差距,大不一样呀。面前这不当官的人确实是一个叫人喜爱佩服的好人,然而,不想当官的人能在人生之途在走得酣畅痛快,活得扬眉吐气?不想当官的男人是不是缺乏雄心壮志的男人?还有什么行当比做官更舒坦的呢?白傻子,还有那个因为一个大饼而精神错乱的女人的确叫人可怜,如果肖梁的官做得更大一些不也是可以消除一些人的苦难么?肖梁呀肖梁,你真是个天真可爱的人儿……

今儿这个夜晚格外地深沉格外地长远。从落地窗向辽遥的空宇望去,无数繁星与万家灯火在巨大无边的暗幕上写着满世的荒凉。隙望着,隙望着,胸口间像被灌进了一大桶烈酒,沉沉的,胀胀的,闷闷的,似要燃烧开来,炸裂开来。

人生活在这个世上,许许多多的平民百姓们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愿望,只求平平安安和和顺顺。有了冲突矛盾,受了委屈吃了亏也只求找个摆理的地方,评出个是非曲直顺下气也就算了。可偏偏在现实中就有一些明明白白的事没个摆理的地方,一些人为了保得住戴得牢自己的乌纱帽,就不得不看赐给乌纱者的脸色行事,上司的脸色是阴是阳,就决定了一件事情的黑白,这又如何谈得上公正清明呢,既然这些人的乌纱帽来之不易,除了上司的脸色要看,还要看自个儿的实惠利益——以此来补偿那“不易”的各种支付;百姓沉甸甸的委屈冤枉抵不过三条红塔山两箱五粮液的分量——图自己个脑满肠肥,图自己个稳坐交椅,百姓们的怨愤算得什么,管他们呢!

自己算不得合格的公仆,却也不能把一颗创伤累累的心完全地黑残了。她还要尽可能为百姓做些有益的事情,这也就包含斩杀豺狼的任务。

因为还没有忘记自己做平民百姓时的非同寻常的灾难,二十年前的遭遇一直痛苦不堪地藏在她的心头。星出月落,她始终做着复仇雪耻的梦。从内蒙古兵团回到了家乡城市,在努力忙地位的同时,她用心寻找报复几个流氓野兽的机会。处境一步步好起来了,复仇的欲火就一天比一天燃得炽热。她牢记着当年那位警官告诉的那三个流氓的名字和他们的工作单位,吴大忠是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司机,刘高栋是人民银行新市街办事处的会计,刘磊是信号灯厂的保卫人员。

复仇之情强烈,复仇之力却一直不是很足,事情过去了若干年,草木皆非,况且她也有诸多的不便,首先是不能冒冒失失将旧事重提,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可以破罐破摔的小姑娘了,她正以另一种崭新的姿态风貌活动在这个城市的舞台,奇耻大辱的历史一经敞露,很可能会玷污当今蒸蒸日上的形象。所以,复仇只能采取秘密的手段进行,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完成此项工程。

做了记者以后,陈惠蓉有了些活动的便利和小小的权利。便隐晦地向人民银行新市街办事处的负责人问及单位里有否叫刘离栋这么一个人,负责人告诉她说原来是有的,现在已经调到北京去了。人已不在,她就自称与刘有些关系,多问了几句,负责人告之说,他的夫人是北京知青,下乡插队在本地附近的县里,后抽调到这里工作,经人介绍两人相识相恋结成了夫妻,女方的父亲是国家某部的干部,“文革”后官复原职,把女儿女婿一同办进了北京,至于进京后在干什么就不知道了。

陈惠爹又采用一种秘密形式向市第三人民医院打探吴大忠的情况,得到的消息是:吴早在十八前就当兵走了,人在哪个部队呆在什么地方一时弄不清楚,好像也无须认真探寻。远在天边的人她是无法对付的。

只有那个信号灯厂的齐磊依然是那个工厂的人,却因意外的事故失去了双腿,呆在家里永远地休养下去了。复仇的兴致在这残疾人身上无法激昂,闷闷地任倒不出的苦水在心田日日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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