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行政复议材料也被加急报送至自治区法制办。其中附有一份重磅证据??那瓶老赵从洗矿废水沟中带回的沉淀物化验结果,出自成都一家军工背景的实验室,报告显示其黄金品位高达每吨12。4克,且含有独特微量元素组合,与周边国有矿山完全不同源。
这意味着:这座矿并非国有矿脉延伸,而是独立发现的新矿体。而最先掌握数据、提交申请的,是民间团队。
证据链完整,逻辑严密。
风波愈演愈烈。
半个月后,中央一份内部简报《当前农村改革中的新动向》引用了哈巴河案例,评价为“基层群众自发探索资源产权制度改革的积极实践”。这份简报被多位高层领导圈阅,其中一位写下批示:“既要依法管住乱采滥挖,也要防止官僚主义剥夺百姓首创精神。”
风向变了。
七月末,自治区政府召开专题会议,最终裁定:
一、承认“哈巴河金矿联合开采合作社”注册合法性;
二、同意将其列为全区首个“集体所有制矿产开发试点单位”;
三、划拨专项扶持资金五十万元,用于引进先进选矿设备和技术培训;
四、由地矿局牵头,联合合作社共同编制《矿区总体规划》,实现国有监管与民间运营相结合。
消息传来那夜,整个营地沸腾了。
人们点燃篝火,敲打铁桶,唱起古老的牧歌。哈萨克族老人跳起鹰舞,维吾尔族妇女捧出馕饼,汉族矿工打开珍藏多年的白酒,一杯敬天地,一杯敬亡故的兄弟。
周景明站在高处,望着跳跃的火焰,眼中泛起水光。
他知道,这不是胜利,而是一次侥幸的突围。多少人倒在了半路上?那些默默无闻死于塌方的、因病得不到救治而离世的、一辈子低头弯腰却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的人……他们才是这条淘金路上真正的殉道者。
而他,不过是活下来的那个。
八月,合作社正式挂牌。
办公地点设在原矿场指挥部改建的砖房内,门前竖起一根旗杆,每天清晨举行升旗仪式。墙上贴着《章程》《财务公开制度》《安全生产守则》,角落里摆着一台借来的黑白电视,晚上放新闻联播给工人们看。
周景明任理事长,主持全面工作;岳青山任技术总监,负责地质勘探与生产调度;武阳主管安保与对外联络;金旺担任会计,掌管账目收支。
第一批跳汰机运抵当天,全体社员列队迎接,如同迎接亲人归来。
设备安装完毕后首次试运行,当第一块金锭在混汞板末端缓缓凝结成形时,全场鸦雀无声。几秒钟后,不知是谁先哭出了声,紧接着掌声雷动,许多人跪倒在地,双手合十。
那一晚,周景明独自来到湖边。
湖水平静如镜,倒映着漫天星斗。他掏出烟盒,却发现早已空了。正欲转身,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岳青山。
“睡不着?”他问。
周景明摇头:“心里太满了,装不下梦。”
岳青山坐下,递过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你说……咱们真的能守住吗?”他忽然问,“上面肯让一步,是因为你在风口上。可风总会停的。等风停了呢?”
周景明沉默良久,轻声道:“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至少现在,我们有了说话的资格。以前我们是贼,是野狗,是随时可以被踢开的蝼蚁。现在不一样了,我们有公章,有账户,有合同,有媒体盯着。哪怕将来被人吞了,也得吐出骨头来。”
岳青山苦笑:“可我还是怕。怕哪天醒来,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那就别醒。”周景明看着他,“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我们干过什么,这个梦就不会碎。”
两人相对无言,唯有湖风拂面。
三个月后,合作社迎来第一次分红大会。
经过两个月规范化运营,共产出黄金六十八公斤,扣除成本、税费及发展基金后,可供分配利润达一百二十余万元。按照股份比例,每位社员平均分得万余元。对于这群常年风餐露宿的矿工而言,这是一笔足以改变命运的钱。
分红现场设在新建的礼堂内,桌上摆着计算器、账本和公证处出具的审计报告。每个名字念到时,都要本人签字、按手印,并拍照留档。
当最后一个名字结束时,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一位六十岁的老矿工颤巍巍站起来,手里攥着红彤彤的存折,老泪纵横:“我挖了三十年金子,第一次亲手拿到属于自己的一份……谢谢周理事长,谢谢大家,让我这辈子,总算活得像个正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