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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做一辈子的兄弟（第1页）

暴雨过后第七天，山谷的泥土仍在缓慢滑动。周景明每天清晨五点准时起身，沿着引水渠走一圈，查看新修的护坡是否稳固。他的胶靴踩在湿泥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某种未说完的话。昨夜又下了小雨，渠边几处新栽的沙棘苗被冲歪了，他蹲下身，一株株扶正，再用碎石压牢根部。

“你这是当矿长还是当园丁？”岳青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久病初愈后的虚弱沙哑。

周景明没回头，只将最后一株苗按实：“都是守土。”

岳青山拄着拐杖走近，呼吸仍有些吃力。他望着眼前这片曾是荒滩如今却绿意初现的河谷，轻声道：“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咱们还在老坑道里挖煤渣，头顶滴水，冷得骨头缝都结冰。可醒来一看，暖气片烫手，窗上没霜花……这才信了，真是活到了好时候。”

周景明站起身，拍掉手上的泥：“可有人不想让我们信这个‘好时候’。”

两人并肩往办公室走。阳光穿过云层，在跳汰车间的铁皮屋顶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场风波虽已平息，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某种看不见的张力??就像雷雨前的静电，无声无息，却让人心头发紧。

“赵德海的事查清了。”岳青山低声说，“公安从他家搜出三本私人账本，记录了八五年到八八年期间，通过伪造勘探日志、虚报坐标的方式，向七个私人关系户非法批出‘影子探矿证’。其中两张，确实落在咱们西南富矿区。”

“有没有证据显示他和央企有关联？”

“目前没有直接往来。但……”岳青山顿了顿，“有一笔两万元的汇款，是从北京某工程公司账户转到他妻弟名下的，时间正好是去年我们发现富矿脉后第三个月。”

周景明脚步微顿。

“他们不是一次想吞，是一点点啃。”他说，“先拿张破图来试探，被挡回去；再换个身份暗中布局，等我们自己把金子挖出来，他们就顺理成章来收果子。”

“现在怎么办？报警？”

“不急。”周景明摇头，“证据已经公开，舆论也在我们这边。真正要防的，不是一张纸、一笔钱，而是人心动摇。只要社员还信这套制度能护住大家的命和饭碗，他们就永远别想撬开一道缝。”

话音刚落，武阳骑着摩托冲进大院，车轮溅起一片泥水。他跳下车，脸色铁青：“西南警戒线被人剪断了！今早巡逻队发现，有两台陌生设备正在边界附近架设测量桩，穿着地矿局制服，但没人认识。”

“证件呢？”

“说是调查组临时派遣，拒绝出示工作证，只亮了个编号牌。”武阳咬牙，“我带人上去质问，他们竟说‘你们的矿权合法性尚存争议’，还扬言要查封施工区域！”

周景明眼神骤冷。

“走，去现场。”

三人迅速出发。越野车载着他们驶过蜿蜒山路，沿途可见新栽的防护林带已被重型机械碾压出两道深沟。到达西南区时，只见两名“工作人员”正指挥工人安装GPS测绘仪，四周拉起了红白警戒线，俨然一副官方执法模样。

周景明推门下车，径直走向为首的中年男子：“我是合作社董事长周景明，请出示你的身份证明和执法授权文件。”

对方抬头瞥了一眼，语气倨傲：“我们隶属于自治区地质勘查监督管理办公室，正在进行例行边界复核，无需向你个人汇报。”

“那你应该知道，《行政强制法》第三十五条规定：任何查封、扣押行为必须出具书面决定书，并告知当事人陈述申辩权利。”周景明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现在既无文书，又拒不出示证件，凭什么认定我们的作业违法？”

那人一时语塞，转而冷笑：“你们一个集体合作社，也配谈法律？等哪天改制收编，自然会有人教你怎么做事。”

“收编？”周景明笑了，“我们不是国企，也不是私企，我们是劳动者自己组织起来的企业。《宪法》第十一条写得明白：国家保护城乡集体经济组织的合法权利和利益。你要动我们，就得先问问全国人民答应不答应！”

围观的社员越聚越多。有人高喊：“把摄像机打开！”“全程录像！”“发到报纸上去！”

压力之下，对方终于掏出一张盖有模糊公章的“任务通知单”。周景明接过细看，发现签发单位竟是一个从未听闻的“西北资源统筹协调中心”，落款日期为三天前，且无具体法律依据援引。

“这是假公文。”岳青山一眼认出，“正规政府文件必须标注文号、密级、主送单位，还要有签发人签字。这玩意儿连格式都不对。”

“你们敢污蔑公务人员？”那人怒吼。

“我不是污蔑，是依法质疑。”周景明将文件递还，“我现在正式要求你们立即撤离，并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否则，我们将报警处理。”

僵持十分钟，对方见形势不利，悻悻收起设备离去。临走前，那名负责人恶狠狠丢下一句：“你们得意不了多久。”

当晚，合作社紧急召开理事会。会议持续到凌晨一点，最终形成三项决议：一是将今日遭遇全过程整理成材料，报送自治区纪检委、国土资源厅及全国人大常委会信访局；二是启动“全民见证计划”??今后所有重大工程节点，均邀请社员代表、媒体记者、第三方机构到场监督；三是由陈志远牵头，联合法学专家起草《集体企业抗干扰操作指南》，明确应对非法干预的标准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