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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隼中的极品（第1页）

正月初二，天刚亮，山谷的雪还未化尽，晨风裹着寒气钻进衣领。周景明照例五点出门，脚步比往日慢了些。昨夜守岁至凌晨，年过七旬的身子终究不如从前轻快。可他知道，这节奏不能断??三十年来，每一天清晨巡查，都是他对这片土地的承诺，也是对那些长眠山下的兄弟们的回应。

他走过引水渠时，发现护坡边缘有一处轻微冻胀，泥土微微隆起，像是大地在沉睡中翻了个身。他蹲下身，用铅笔轻轻敲了敲地面，听着回音判断结构是否松动。孙子赶来查看，带着地质组的年轻人用便携式探地雷达扫描，确认只是表层水分冻结所致，并无隐患。

“没事。”周景明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雪，“人会老，土也会冷。只要心还热，就塌不了。”

回到宿舍前，他顺道去了趟蜂场。蜂箱外结了一层薄冰，但监测屏显示内部温度稳定。他轻轻叩击一只蜂箱，片刻后，一只工蜂爬出，在他指尖停留片刻，触须微动，随即飞走。他笑了：“它们还记得我。”

上午九点，文化礼堂召开新年第一次社员议事会。议题有三：一是审议《境外学习总结与本土化建议书》中提出的“数字民主平台”建设方案；二是讨论春节期间接待外来访客的具体安排；三是决定是否将赵德海的名字重新录入荣誉墙。

会议室座无虚席。青年代表李卫东率先发言：“我们调研了国内十几个合作社和社区治理平台，发现大多数‘智慧乡村’项目最终沦为摆设??设备装上了，没人用；数据采集了，没人看。如果我们也要做手机端议事系统，必须从设计之初就让老人也能操作。”

“我支持。”阿依夏接过话头，“我妈六十岁了，只会用微信发语音。要是投票要输密码、填验证码，她肯定不用。我们可以搞‘家庭账户’，年轻人帮家里老人登录，但决策权仍在老人手里。”

陈志远点头：“技术是工具，不是门槛。我们要的不是酷炫，是真实参与。”

周景明一直听着，最后才开口：“同意立项，但提三个要求：第一，界面必须有维吾尔语和汉语双语选项；第二，所有重大事项投票前，必须组织线下宣讲会，确保每位社员都明白内容；第三，保留纸质意见簿，线上线下同步公示七天。”

众人鼓掌通过。

第二项议题很快敲定：春节期间开放参观三天，每日限流五百人，由青年志愿者带队讲解，食堂提供免费午餐一份，纪念品为小罐蜂蜜或手工剪纸。收入全部纳入“劳动者创新基金”。

第三项议题最为沉重。

有人反对：“赵德海当年差点毁了咱们的信任根基，怎么能上荣誉墙？”

也有人坚持：“他后来再没泄密，也没告发任何人。人都死了，何必揪着不放？”

争论持续了一个小时。最终，周景明起身走到黑板前，写下两个字：“记过”与“铭记”。

“荣誉墙不是用来贴金的，是用来照镜子的。”他说，“我们可以把他的名字刻上去，旁边注明：‘1986年贡献金矿线索，立功；1992年试图盗取探矿证，除名。一生挣扎，终未背叛集体秘密。’这不是美化，是真实。我们的历史，不需要完美的人，只需要诚实的人。”

会场静默良久，随后响起掌声。决议以压倒性多数通过。

午后，阳光斜照，雪面泛起银光。周景明独自来到纪念碑后的小山坡，那里埋着几块无名碑??属于那些未能留下全名的早逝者。他蹲下身，用手拂去积雪，露出一块石板，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此处安息者，曾为哈巴河流过汗、拼过命。”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是昨夜整理旧物时找到的。泛黄的画面里，赵德海站在勘探队合影最边上，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手握地质锤，笑容拘谨。照片背面写着一行钢笔字：“八六年冬，雪中寻脉，七日未归，带病坚持。岳青山记。”

他轻轻将照片压在石缝间，低声说：“你没被忘记，也不该被忘记。”

傍晚，孙子带来一个消息：“德国那边回信了，他们决定设立‘悔过与回归’专项基金，资助被原单位开除但愿意改正的工人重返岗位。负责人说，是咱们的故事给了他们勇气。”

周景明听了许久，只回了一句：“制度若无宽恕之力，便只是铁笼。”

初三清晨，山谷迎来第一波访客??一支来自云南的生态农业合作社代表团。他们乘坐大巴穿越风雪抵达，下车时个个满脸敬意。带队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女理事长，名叫杨素芬，一见面就紧紧握住周景明的手：“我们看了你们的纪录片，一路哭着过来的。原来真的有人能把‘共同富裕’四个字活出来。”

参观从升旗仪式开始。当国歌响起，红旗升起，这群远方来客齐刷刷摘帽肃立，有人悄悄抹泪。随后，他们跟随青年志愿者走遍矿区每个角落：看蜂场、访医院、进学校、入食堂，甚至钻进废弃巷道考察生态修复工程。

中午用餐时，杨素芬问：“你们工资差别有多大？”

“最高不超过三倍。”周景明答，“干部拿平均工资的1。8倍，技术骨干另加绩效奖，但年终分红人人平等。”

“那谁还愿意当干部？累死累活，风险最大。”

“因为我们知道，被人信任，比多拿钱更重要。”阿依努尔插话，“去年我负责防汛调度，连续三天没合眼。可当我看见老人孩子安全转移，那种踏实感，多少钱都买不来。”

下午座谈会上，双方交流经验。云南团队带来了热带雨林保护与林下经济开发的案例，哈巴河则分享了零碳矿区模型与集体决策机制。谈到动情处，杨素芬忽然站起来：“我们回去就要改章程！不能再让一个人说了算！我们也要搞议事会，也要立规矩，也要让每个人都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