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躺着的侯向东,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中不断有血涌出,在地板上染出一大片。
如果说武阳那几下只是将他弄个半死,嘴巴里还能有气吐血泡,那巴依这几下,就是真的要命了,他胸口都被跺得塌陷下去,骨头都断。。。
四月初二,晨光初透。天边一抹鱼肚白缓缓推开云层,山谷像被轻轻掀开的书页,露出内里温润的肌理。周景明照例五点起身,穿胶靴、披旧衣,推门而出时,风中已带着昨夜春雨酿出的新绿气息。草尖上露珠未干,踩过时发出细微的沙响,像是大地在低语。
他沿着引水渠走,脚步比往日慢了些。昨晚那场星空下的婚礼让他睡得迟,梦里全是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们还在矿洞口搭帐篷,手电筒照着协议书签字,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从此不回头”。如今三十年过去,当初签下的名字有的已刻在墓碑上,有的正牵着新人的手种树,而他,依旧在这条路上走着,像一根钉子,牢牢钉进岁月深处。
走到蜂场边缘,他停下脚步。一群工蜂早已出巢,在晨雾中划出金色弧线,穿梭于刚抽芽的沙棘与野菊之间。农业组的小张正在记录飞行轨迹,见他来了,笑着汇报:“‘金脉粮’试验田周边蜜源植物覆盖率已达78%,专家说这可能是全国最健康的生态微循环之一。”
周景明点点头,蹲下身,轻轻敲击一排蜂箱。熟悉的嗡鸣回应着他,一只老蜂爬出,落在他指尖,触须轻颤,仿佛确认故人归来。他低声说:“你也醒了?咱们今天还有事要做。”
回到办公室时,桌上奶茶依旧温热,阿依努尔的便签换了内容:“赵立军今早去看了档案室,没惊动任何人。”他心头一动,起身走向合作社老楼东侧的档案馆。这座由废弃仓库改建的小屋,外墙爬满藤蔓,门锁是1984年原装的铁皮锁,钥匙只有一把,由周景明随身携带。
推开门,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尘埃在光柱中飞舞。赵立军背对着门口,站在一排老旧文件柜前,手中捧着一个牛皮纸袋,上面写着“赵德海个人档案(封存)”。他没有翻看,只是静静站着,像面对一座未敢叩响的门。
“你想看,就看吧。”周景明轻声说。
赵立军转过身,眼中有些许波动:“我怕看了会恨你们,也怕看了……更恨自己不懂他。”
“那就一起看。”周景明走过去,接过纸袋,吹去浮尘,缓缓打开。
里面是几张工资单、一张探矿培训结业证、一份献血记录、还有一封未曾寄出的信。信是写给儿子的,日期是1992年3月15日,也就是他被除名前三天。
>“立军:
>
>爹知道你最近常被人问‘你爸是不是坏人’。我不怪他们问,只恨自己没能给你一个硬气的回答。
>
>我不是偷图纸的人。那天我去保险柜,是想借探矿证去乌鲁木齐换药??你娘肝病晚期,医生说要用一种进口针剂,我没钱,又不敢跟组织开口……我想押证件借钱,三天后就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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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没来得及解释。门一响,我就慌了,东西掉在地上,他们冲进来的时候,我正跪着捡。
>
>我不说这些,不是怕丢脸,是怕你活在别人的怜悯里。你要记住,人可以穷,可以错,但不能没有脊梁。
>
>若有一天你愿意回来,别问他们原谅不原谅你,先问问你自己,还能不能挺直腰说话。
>
>??父字”
纸页泛黄,字迹有几处晕染,不知是泪是潮。赵立军接过信,手指颤抖,读到最后一行时,终于蹲下身,将脸埋进臂弯,肩膀剧烈起伏,却没有发出声音。
周景明默默递上一杯热水,自己则翻开档案夹底页,取出一张照片:那是1985年春节联欢会上的合影,赵德海站在人群中,怀里抱着年幼的赵立军,笑得灿烂。背后横幅写着:“我们不分彼此,因为我们共守一方土。”
“你爸不是孤身一人。”他说,“他是被误解的,但从未被真正抛弃。这些年,每年清明,都有人悄悄在他坟前放一碗热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