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本来就不大,他们这么一弄把入口全给堵了,里面的人出不去,想进来吃饭的人看这阵仗又不敢进。
大裤衩嘴里叼根烟,不客气道:“老板,你这店还怎么还没收拾,准备什么时候搬呐。”
虎子妈一怔,店里几个堂食的客人都纷纷看过去。
“不是还有半年吗!”虎子爸从窗口探出头,举着笊篱直指大裤衩,“来几趟了你们,不要在这里影响我们做生意!”
大裤衩夹着烟,“我们影响什么了?我不就来替人问问。”
“时间到了我们自然会搬,不要在这里给我吆五喝六的,老娘不差你一毛钱!”虎子妈不是吃素的,高声喝道,“出去出去!”
“欸——你这娘儿们,上回说了再租一年那可不是按原价算的,先前口头提醒过你吧。”
“放屁!什么时候提醒过?那合同上是多少价就是多少价。”虎子爸喊道,“赶紧走走走。”
大裤衩见忽悠不住人,一巴掌拍掉了柜台上的招财猫,“老子现在是好好跟你们说,别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歪瓜裂枣们跟听见什么信号似的,撸起袖子就要干,范正群和霍北几乎同时动身,又同时一愣,凭着不知道哪儿来的默契在半秒内达成“你(我)上,我(你)坐”的共识。
眨眼间,范正群已经拦在过道中央,摸出警官证向众人示意,“警察。再打性质就不一样了。”
虎子家面馆的事就这么传开了,本来么,街道改造的事儿这半年一直就传沸沸扬扬,整条街的铺子都暗戳戳跟着涨价,挺不住的商户不止一家。
涨归涨,在合理范围内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关键是有人不讲道义,想提前高价转卖,但又不想付违约金,反逼商户主动。
虎子一周后知道这事儿从学校赶过来,又被他妈骂了回去,回来有个屁用,专业都没学明白呢,就是想帮忙也得使得上劲儿啊。
晚上,霍北坐在桌前对着银行账户里的余额算账,那笔奖金下来了,刨去老太太的手术费还能余下点儿钱,补给虎子家面馆不知道够不够。其实那片区域改完是真不错,如果直接买下来,再重新装修一下,以那夫妻俩的手艺再加上一点营销手段,营业额能翻好几倍。
琢磨来琢磨去,笔记本上涂涂改改的全是他的鬼画符的痕迹。
没多会儿,对面南屋突然传来“?”地一声!
霍北一愣,起身就冲了进去,老太太躺在床上举着蒲扇隔空点了点,“来杯水。”
“操,要杯水你敲这么大动静!”霍北舒了口气,转身拿水给她。
陆平说:“不是你叫我能躺就别动,还怪起我来了。”
上次从医院检查完,陆平就被医生要求没事儿别老折腾,适当散步运动是可以的,这半年状态也就那样儿吧,不算太差但指不定哪天犯病就过去了。
喝了水,老太太靠在床头问:“你屋里干嘛呢。”
“算钱。”霍北说。
陆平“呵”一声,又说:“攒多少了?”
“甭操心,给你养老管够。”霍北伸腿勾了张板凳坐下。
陆平隔着昏黄的床头灯看他,虽然眼白越来越浑浊,但丝毫不见衰气。她知道霍北现在能挣钱,终于走上“正道”了。
瞿小玲隔三差五过来送东西的时候就爱跟她闲聊,什么霍北提供的线索又破了个大案啦,走路都不忘捧着书看啦,有次被拉去参加局里的体能竞赛还赢了第一名,虽然奖品就是个不锈钢保温杯。
“你把那柜子打开。”陆平用蒲扇指了指他身后。
“拿什么。”
霍北侧身拉开柜门,陆平继续说,“第二层靠左,最里面有个蛋卷盒,铁的那个,拿出来。”
“什么宝贝啊还挂锁,这一砸不就开了。”霍北递给她。
陆平摆摆手,一脸你懂个屁的表情,从床头柜缝隙里捞出个小钥匙。她拿过床边的老花镜戴上,绷嘴眯眼,把锁头打开。
里面装了五六个证件本儿,老太太扒出存折甩他身上,“这里面有一半是给你攒的,赶明儿转你户头去。”
“您要干嘛?”霍北皱着眉。
陆平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出来,特精亮,“难听的话说在前头,万一我没下来手术台,这些都归你,下来了你那一半拿去自己弄,怎么花我不管,别干那违法的勾当就行。”
霍北突然没话讲。
这老太太倔脾气,钢炮似的,但里子是个特别心软的人,否则也不会领养一个素昧平生的孤儿,往常祖孙俩根本也不聊这些,所有感情都藏在那几句骂里。
他其实特别佩服陆平,在军队不遗余力,退役后全力照顾爹妈直到送走二老,虽然总说不爱听外头的人嚼舌根,但自己没因为那些人说她不婚不育低过头,老太太就是不想,她只干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
就这股劲儿,霍北跟她一模一样。
“不就一小手术,至于弄这么大阵仗。”霍北这话不知道说来安慰老太太还是自己,反正他手有点儿抖,“这胡同的老头老太没人活得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