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景祁已经起身,元嘉也跟在人后准备离开,晃眼间却瞧见祥顺快步朝殿外走去,像是要赶上谁一般。元嘉压下心中怪异,仍是先回了后殿。
“我让祥顺把她二人带去清宁宫,你着意安抚两句,只叫谭思文放心,但她为国尽忠一日,其所惧怕之事便不会发生。”
元嘉跨进门时,听到的便是这样一句话。她这才明白,方才祥顺那急匆匆的模样,究竟是为了什么。
“……既是国之栋梁,陛下何不亲做安抚,”元嘉眉心微动,又试探道,“谭思文深感天恩,自会为大周鞠躬尽瘁。”
燕景祁却拒绝了,“虽有本事,也得看以后的造化,且她到底是……见我总有拘束之处。若无必要,还是不必在国事之外的场合见她了。”
又道:“你可多与她说会儿话,若是喜欢,常召进宫来也是行的。她日后行走于朝堂之上,又深于百姓之中,看到的听到的总归不少,你与她多有接触也是好事。”
元嘉一时纳罕,但送上门的好事又怎有拒绝的道理,当即便屈膝应下。
“去吧,”燕景祁微微颔首,“我让申时安选些慰礼,一会儿送去清宁宫,你一并给了她们。”
“是。”
元嘉又一次应下,转身正欲离开宣政殿,却听身后蓦地传来一声问──
“嘉娘今日可看清了,要如何做才能担得起皇后二字?”
闻言,元嘉背影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很快便转过身来,又挺直着背脊朝燕景祁一屈膝,“元嘉受教,定不会辜负三郎期望。”
燕景祁不置可否,只嗯了一声,再次道:“去吧。”
元嘉这才离开。
……
元嘉坐在辇上,心里不住地思忖着燕景祁的话,一路上默然不语。徐妈妈却显出几分喜色,临近清宁宫时,终于忍不住道:“陛下这是看重您呢,是好事。”
元嘉回过神来,也只是道:“陛下看重清宁宫,确是好事。”
燕景祁可不是会因为短短几年陪伴便对她生出情分的人……今日所见,大抵是燕清忞的事情给他提了个醒,才发现自己这个皇后是能替他挑一部分担子的。既是帝后,又是夫妻,自然便顺理成章地用起来了。
只是,比之在太子府的那几年,燕景祁今次的试探似乎太短、也太仓促了些,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元嘉垂眸细思,少顷舒了眉头,不再深究。如此也不是坏事,燕景祁越是用她,她便越是得权。既得权势,她能看到的、触到的东西也就越多,也就不必担心自己眼界被困于这四方天地了。
只可惜欲壑难填,她想要的东西还有很多,就看燕景祁舍不舍得给了。
……
回到清宁宫,谭思文与黄翠娘两人还未过来,这也给了元嘉一个短暂休憩的机会。她转身回了后殿,将头上插戴的簪钗取了大半,又换了身更轻便的常服,这才带着人去了东暖阁。
若是见客,正殿便已足够,可那样就太过疏离了,更显得不近人情。元嘉想了想,最终还是弃了正殿,又吩咐人届时将谭、黄二人带至暖阁相见。
暖阁内,敛秋早换好了新茶,又在案几上摆了两碟子点心。元嘉一见便笑了,旋身坐在榻上,歪着身子,撑着脑袋,不时拈块点心放进嘴里细尝。
如此又是一阵,才听到外头宫女来报,说谭思文携妻室来拜。
元嘉将杯盏搁回案几,又朝红玉示意了一眼,方才传人来见。不多时,谭思文与黄翠娘相携而入,又前后一致地躬身行礼。
元嘉笑着叫起,又让人坐到软榻对面的小圆桌旁。敛秋随即奉上新茶,和摆在元嘉面前别无二致的点心。
一切准备妥当后,原本守在暖阁的逢春几人便自觉退离,只留了徐妈妈从旁侍奉。
“一大早进宫,又各种事情耽搁到现在,你们只怕是又饿又渴了。”元嘉捧着杯盏,笑得温柔,“若不嫌弃,便将就着用些,权当是垫垫肚子了。”
元嘉一改在宣政殿时的高髻大衫,换了发式,卸了钗环,又换了身豆白裙衫,半点瞧不出在朝上与人笑语争锋的样子。乍一看,倒更像是长于江南水乡的浣纱女郎,行动坐卧皆是温婉。
谭思文一时有些局促,下意识偏过脑袋,只道:“谢皇后殿下赏赐。”
“此处没有外臣,你们在予面前,也不必这般拘束,”元嘉弯了弯眉眼,“只当是闲话家常就好。”
谭思文还拧着眉头,显出几分犹豫不决。黄翠娘却是十足的洒脱,爽朗道谢道:“多谢皇后今日替我二人解围……唔,还有陛下!”
谭思文瞧见黄翠娘一脸的无畏,叹了口气也道:“深谢殿下与陛下厚恩,否则今日这一出,还不知会如何收场呢。”
“你们倒也不必言谢,”元嘉轻轻一摇头,“陛下也好,予也罢,在这件事情上,全的不过是自己的私心……替你圆这一通谎,能换回的好处可太多了。”
“……什么?”
谭思文似有不解。
“你的学问很好,做文章的功夫也不差,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