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怪我……”
“我不怪你。”叶泯截口打断他,“我没有理由怪你,我娘也不怪你,她只是对你感到很失望,你别自作多情了。”
“我……”
“你如果想寻求原谅,早就去找她了,一直没去,也是清楚她不会原谅你吧。”叶泯的语气更冷漠了,“如今装模作样又是给谁看?”
“当年我并非真的要叛出师门,我只是……”方竞甫辩白道。
叶泯忽而开口:“我娘十年前就去世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方竞甫顿时哑口无言:“怎,怎么会……”
“人都说是山中无日月,这岛上也没有山,你怎么还过得不知今岁何夕?醒醒吧,没人还沉湎在几十年前的梦里,只有你还不肯清醒。”叶泯说完这些径自转身走了,被他的话接连刺激到的方竞甫站在原地,竟没有追上去。
关云铮在门后已经震惊了,反应不比方竞甫好多少。
两人等待着方竞甫走远,才同手同脚似的走回榻边坐下。
见到方竞甫这个草包样,也没有什么忌惮隔墙有耳的必要了,关云铮喃喃着:“叶泯他……”
“从未听他说起过。”楚悯也轻声说道。
不过她自己也不曾主动说起过母亲,毕竟她的母亲早就离开天问去追寻自己的道了,她连她的面目都不太记得了。
夜里不便弹琴,这房中也捕捉不到什么有用的律,楚悯难得又起了一卦,片刻后将卦象低声说与关云铮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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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关云铮照常被生物钟叫醒,只是昨夜睡得太晚,眼皮都掀不开,人坐起来了,魂还躺在榻上。
“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特困生的感觉了。”关云铮喃喃。
楚悯也有些没精打采,两人并肩坐在榻上,顶着两脑袋的乱发,片刻之后,一同打了个冗长的哈欠。
待两人都收拾妥当出门,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
谭一筠和叶泯坐在门外廊下闲聊,听见动静一同转过身,谭一筠率先开口:“姓方的喊我们去吃早饭。”
坦白说,这种蛇群出没的地方提供的早饭,关云铮并不是很敢吃,但鉴于他们对方竞甫以及迷津渡所知不多,这场合倒是挺适合查探消息的。
叶泯自然也不是很愿意见到那厮,但碍于种种考量,还是臭着脸一起去了。
方竞甫见着四人依旧很热情,仿佛昨晚被抨击得体无完肤的不是他本人,招呼着他们坐下后,端来了今日的早点。
“迷津渡原本与内陆门派时常往来,可这几年海盗日渐猖獗,外出的航道被他们霸占,物资便只能靠岛上自给自足了。海岛种不出什么粮食,诸位将就吃些。”方竞甫为桌上贫瘠的餐食解释道。
这话说得迷津渡不像仙门,反而是个寻常的家族似的。仙门有的是法子与外界交换物资,归墟还不是足不出户便能用传送阵法将东西送上山来,怎么迷津渡连这也做不到吗?
方竞甫人不怎么样,倒是有几分眼色,见四人沉默,又接着说道:“门中两方势力内斗严重,这些年来有些本事的都在内斗中折损了,我早年灵气受损,不堪大用,才活到现在,混了个掌事做。”
“迷津渡现今有多少人?”谭一筠忽而发问。
方竞甫一直小心翼翼觑着叶泯的脸色,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又惹得他不高兴,故而谭一筠骤然发问,差点被吓一跳,回过神来才说:“不到三十人。”
“为何内斗?”楚悯追问。
“一方想避世,一方想入世。”方竞甫面露追忆之色,“只是避世的不能独善其身,入世的手段又太下作。”
“炼蛊?”关云铮打量着面前散发着隐约海产品腥气的餐食,最终还是没打算动筷子,只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海岛环境湿热,适宜蛇虫鼠蚁生存;又与内陆相隔绝,某些有毒的物种可能会在基因的逐渐演变下,毒性越来越强——拿来炼蛊再适合不过了。
不过说起炼蛊,没穿越之前每每提及蛇虫鼠蚁、蛊毒之祸,多半都得与西南扯上关系,也就是叶泯家所在的鹧鸪山。如今怎么内陆的蛊毒没动静,沿海地区反而搞起这玩意来了?得供不应求吧?
关云铮正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刻板印象再次与世界真相产生了冲突,便听方竞甫答道:“是……炼蛊。”
哇……还真是。
关云铮发问很没忌讳,闻言又追问了一句:“岛上的材料怕是不够吧,内斗之人应当还用上了人?”
方竞甫脸都白了,总感觉眼前的小姑娘虽然长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但张口就是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话,冷汗登时从发根渗了出来:“姑娘说的哪里话……”
关云铮随口道:“人是最容易获取的原材料,比起蛇虫鼠蚁,人的身体分量大多了。”她仿佛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多么的歪门邪道,“再说了,当世修道之人,歪门邪道的路数不就那么几类,用人的精血炼丹的,用活人炼丹的,用活人炼蛊的,没什么奇怪的。”
她话锋忽而一转,一双眼看向方竞甫:“内斗需得铲除异己,被铲除的那些,自然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变成蛊的养料了,对他们来说,岂不是两全其美?”
“姑娘……所言不差,”方竞甫硬着头皮往下说,“入世派希望以蛊毒打响迷津渡的名头,重振门派的威望,然而到底有损德行,故而入世派中也有许多人并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