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认错人了。”绫强压着翻腾的胃液,低头想快速离开。
“认错?”武士发出一声刺耳的怪笑,粗糙的大手像铁钳般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市女笠被这粗暴的动作带歪,轻纱滑落,露出了她苍白却难掩清丽的脸庞。
“这身骚气的藤花绣,这脸蛋儿……错不了!吉原的雏儿!”他得意地嚷嚷着,引来周围一些躲闪的目光。
“放开我!”绫的声音因愤怒和恐惧而颤抖,她用力挣扎,手腕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装什么贞洁烈女?”武士狞笑着,另一只油腻的手竟直接探向她的衣襟,“你们这些游女,生来不就是给爷们儿取乐的?让大爷瞧瞧,这细皮嫩肉……”污言秽语伴随着令人作呕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绫的眼前一阵发黑。所有朝雾教导的优雅周旋、应对技巧,在这绝对蛮横的力量和赤裸裸的恶意面前,瞬间土崩瓦解。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像案板上待宰的鱼,徒劳地挣扎,却只能引来施暴者更兴奋的狞笑。
阿园尖叫着想冲过来,却被武士的同伴嬉笑着拦在几步之外。
就在武士那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绫脸颊的瞬间——
“铮!”
一声极其清脆、宛如利刃出鞘的金属震鸣声骤然响起。
一柄完全展开的折扇,如同凭空出现,坚硬冰冷的紫檀木扇骨顶端,精准无比地、不偏不倚地点在了武士的喉结之上。
力道控制得妙到毫巅,既未刺破皮肤,却又恰恰卡在气管最脆弱的位置,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
武士所有的动作和污言秽语瞬间僵住,酒意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惊退了大半,浑浊的眼珠因惊恐而暴突,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绫顺着那柄稳如磐石的折扇向上看去——
执扇的是一位身量极高的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
他穿着深灰色的吴服,料子在阳光下流淌着上等丝绸特有的、内敛而温润的光泽,看似朴素,却处处透着不凡。
他的面容轮廓分明,如同刀削斧凿,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清晰可辨的、对眼前这场闹剧的厌烦。
仿佛驱赶一只扰人的苍蝇,而非行侠仗义。
他的腰间悬着一柄乌沉沉的佩刀,刀鞘上繁复的藤蔓缠绕着某种猛兽的家纹,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的金属质感。
“滚。”他只说了一个字。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却像淬了冰的刀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刺骨的寒意,清晰地传入武士耳中。
武士浑身一哆嗦,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松开了钳制绫的手,踉跄着后退两步。
他认出了那把扇子所代表的家纹,更认出了男子身后两名如同影子般沉默的随从腰间悬挂的、只有幕府特许大商队才拥有的纯金通行令牌!
那是他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得、得罪了……小的这就滚!这就滚!”武士脸上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惊恐的惨白和谄媚的讨好,他胡乱地鞠躬道歉,拽着同样吓傻的同伴,像丧家之犬般狼狈地挤开人群,逃之夭夭。
绫脱力般后退一步,背脊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才勉强站稳。手腕处传来火辣辣的剧痛,不用看也知道必定是青紫一片。
她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出来。
她想开口向那位出手相助的恩人道谢,喉咙却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发不出一点声音。
男子仿佛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他手腕一翻,动作流畅而优雅,那柄展开的折扇便“唰”地一声合拢。
扇面上,几枝墨竹在深色绢底上舒展开来,笔触凌厉如刀锋,透着一股孤高清冷的劲瘦风骨。
他甚至没有看绫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去衣襟上的一粒尘埃。
“走。”他侧首对随从吩咐,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就在他转身欲离去的刹那,一阵微风拂过,轻轻掀起他深灰色吴服的下摆一角——
绫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衣摆内衬,赫然是极其罕见的、泛着海水般深邃光泽的越前织锦。
上面用更细密的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藤蔓暗纹,这种织锦和纹样,她只在幼时父亲珍藏的、进贡给幕府将军的极品绸缎中见过。
“请、请等一下!”巨大的震撼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让绫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朝着那即将融入人群的背影喊道,“多谢大人相救!”
男子的脚步微微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