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是后怕?
是责备?
还是…一丝被如此深切挂念着的、隐秘的暖意?
她看着爱音那副又羞又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样子,责备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她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现在太晚了,”素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尽管她自己虚弱得连说话都费力,“我送你回去。你一个女孩子,这么晚在外面不安全。”她说着,就试图掀开被子下床。
然而,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双脚刚沾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虚脱感就猛地袭来,眼前瞬间发黑,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老师!”爱音惊呼一声,眼疾手快地冲上前,用尽力气扶住了素世摇摇欲坠的身体。
素世大半的重量都压在了爱音纤细的肩膀上,她急促地喘息着,额头上瞬间又冒出了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刚才那一下,几乎耗尽了刚刚恢复的一点点力气。
“您看您!”爱音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后怕,她紧紧扶着素世,让她慢慢坐回床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不容反驳,“您连站都站不稳!怎么送我回去?!”
她蹲在床边,仰起头,银灰色的眼眸直视着素世,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撒娇和依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年龄的坚定和担当:“老师,您别担心我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能照顾好自己!这么晚了,我认识路,很快就到家了!”
她看着素世依旧苍白的脸和虚弱的神情,语气放软了些,却带着更深的坚持:“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这几天…这几天我都会过来照顾您的!给您做饭,帮您换毛巾,看着您吃药…直到您完全好起来为止!”
“爱音,这不…”素世下意识地想拒绝,这太不合适了。
“就这么说定了!”爱音却打断了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小大人”气势。
她站起身,替素世仔细地掖好被角,又把水杯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地方,动作熟练而细心。
“老师,您好好躺着,闭上眼睛休息。”她像个小管家一样叮嘱着,“我这就回去了,您别担心。明天早上我再过来。”她说完,深深地看了素世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关切和一种“交给我”的笃定。
然后,她不再给素世任何反驳的机会,转身,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卧室,带上了房门。很快,玄关处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老屋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素世自己粗重而虚弱的呼吸声,以及床头台灯昏黄的光晕。
素世靠在床头,维持着爱音离开时的姿势,久久没有动弹。
她看着紧闭的房门,又缓缓抬起头,望着天花板上那细微的裂纹。
爱音那番坚定的话语,那双充满担当的眼眸,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一圈圈复杂的涟漪。
拒绝?呵…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拿什么拒绝?
接受?让一个学生,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照顾自己这个生病的老师?这算怎么回事?
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交织在一起。最终,所有的挣扎和顾虑,都在那排山倒海般袭来的眩晕和虚脱感面前,溃不成军。
她甚至没有力气再躺下,只是维持着那个半靠的姿势,身体不受控制地、软软地向后倒去,重新陷入柔软的枕头里。
眼皮沉重地合上,意识在残留的高热和深深的无力感中,再次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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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的潮水终于彻底退去,留下的是绵长的虚弱和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
长崎素世的身体像被掏空了力气,大部分时间依旧只能恹恹地躺在床上,或是裹着毯子蜷在客厅那张旧扶手椅里。
窗外的庄内平原,秋意已深,金黄的稻田被收割殆尽,露出大片褐色的土地,天空时常是灰蒙蒙的,带着初冬将至的萧瑟。
然而,这间空旷老屋的寂静,却被千早爱音的到来彻底打破了。
爱音真的履行了她的宣言。
每天放学时,那个樱粉色的身影便会准时出现在素世的家门口,像一道带着阳光和活力的暖流,驱散屋内的清冷与病气。
“素世老师!我回来啦!”清脆的声音总是伴随着开门的声响一同抵达。
爱音会熟练地放下书包,换上拖鞋,然后像只忙碌的小蜜蜂,开始她的“工作”。
“老师,今天感觉怎么样?头还晕吗?喉咙还痛不痛?”她总是第一时间凑到素世身边,银灰色的眼眸里盛满了关切,小手自然地探向素世的额头,感受温度的变化。
确认体温正常后,她便开始叽叽喳喳地汇报“工作”:
“今天的午饭是蔬菜粥!我特意煮得软软的,还加了点姜丝,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