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铮若有所思道:“江县是否每年都有一场洪灾?”
陆识微点了点头:“确乎如此,故而长久以来江县的收成都很差,老百姓过不下去日子,死的死走的走,就留下这许多无人居住的空房子。”
“既如此,重建后陆大人还可加固一番引水装置,或是开辟水渠疏理水脉,否则年年这个时候暴雨如注,该洪灾泛滥的地方它还是会泛滥。”关云铮说道,说完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班门弄斧,又找补了一句,“要是您早有此意就当我没说。”
陆识微应当是他们见过脾气最随和的人,一堆烂摊子在手里居然还能在对话中常常笑出声,想来至少是个相当乐观的人,不知为何同她最初表现出的模样相去甚远。
最开始遇见她的时候,她给人的感觉甚至有些……冒失。
可她现在分明对一切都了然在心,是个时刻能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模样……他们相遇到现在最多不过一两个时辰,是什么让她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还是说其实最初冒失的模样是她的伪装?
他们四个初来乍到,底细不明,又并非“普通人”而是仙门子弟,兴许掌握着一些非同寻常的力量,初次见面时,陆识微面对他们有些伪装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谁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
但既然有这样的警惕心,又为什么仅在简单的自我介绍后,陆识微就对他们放下了心防呢?这会不会有些前后矛盾了?
关云铮发觉自从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将隐后,脑子里就时不时冒出些有的没的,虽然多数都是相当理智的想法,但人活着总是被理智的想法不由自主地骚||扰……也怪烦的。
辩证是没有尽头的,一味地辩证也太枯燥乏味了,还容易让思维陷入某些怪圈。
她这样想着,下意识把手伸进乾坤袋里,打算把将隐拿出来。但或许是因为她心不在焉,第一时间摸到的居然不是将隐,而是一叠……触感十分像纸的东西。
关云铮一时没想明白这是个什么,顺手就把那叠纸拿了出来。
于是其余四人眼睁睁地看着她拿出了一叠足有半掌厚的……银票。
她来到修仙世界两个多月,虽然下过几次山,但从没自己掏过钱,归墟也用不着花钱,是以哪怕她把东西拿出来了,第一时间也仍然没意识到这是个什么。
直到她看清了上面的字。
“这哪来的?”关云铮不可思议地喃喃道。
其余三人更是一头雾水,谭一筠惊呆了:“你哪来这么多钱?”
关云铮没急着回答,而是把银票放在桌上,推到陆识微面前:“这下有资金了,就是不知道够不够用。”
陆识微一脸惊讶地看向她,说出了和谭一筠方才问的一样的话:“你哪来这么多钱?”
关云铮也想不通,但师门里有钱人就那么两个,于是随口答道:“师父或是师兄塞的吧。”说完她又自言自语似的,“师父到底往我乾坤袋里塞了多少东西……”
依稀记得还有干花呢。
她嘀嘀咕咕完,发现四人还处于震惊之中,困惑地一歪头:“陆大人,我拿着银票没什么用,你不收下,我就只能原样带回师门了。江县如今正缺钱,我师父可不缺,他主动给的,不花白不花。”
就当富家大少爷拨拨手指头又来救济灾民了吧,反正他也不是没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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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县虽受灾严重,但交通要道并未受到太大影响,有了银钱开道,一些无法从废墟中回收的建筑材料就可通过要道从外界采买。
陆识微收下了钱,紧锣密鼓地安排完采买的事,才意识到四位少年跟着她在县城里到处打转,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她焦头烂额地一回头,正好看见四人被眼熟的灾民拉走,连忙头重脚轻地追过去。
等她追到一看,才发现灾民们自发给他们准备了一桌餐食,正把四位少年往桌边按。
谭一筠看见眼前丰盛的菜色直心虚,连忙要站起来:“使不得使不得。”
按着他的是个女人,看起来清瘦,手劲却出奇的大,谭一筠被她按住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向坐在他对面的关云铮投去求助的视线。
没想到关云铮压根没打算挣扎,堪称心安理得地在对面坐着,甚至抄起筷子打算吃饭了。
看了她这样,谭一筠自觉也不再抗争,灾民们达成了目的,又乐呵呵地离开了。
陆识微气喘吁吁地赶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安静地在门外站定了。
关云铮头头是道地给谭一筠分析:“你不接受,他们只会继续请求,等你推来推去折腾了几个回合,诚心也没了,受宠若惊也没了,双方都只会觉得,怎么这么拧巴呢?不就吃个饭的事吗?”
她夹了一筷子菜到碗里:“你已经表达了自己的受宠若惊和受之有愧,但人家执意要感谢,收着就好了,你难道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们的感谢吗?”说完她若有所思地想了想,“也对,暂时是配不上的,但我们接下来不是正打算施展一番吗?早晚配得上的,如今不过是提早享受了,放宽心。”
谭一筠一时没能想出应答的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云铮似乎……有些抵触这样的推来阻去?”
叶泯和楚悯听了这话先后抬起眼,看向正面色如常地吃着菜的关云铮。
被注视的人轻轻地一挑眉,倒是没否认,十分坦荡地说道:“确实有一点,但不是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