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泯神情恍惚:“我派中人大多不爱与外界往来,我们这一辈偶尔外出的只有我们兄弟二人,鹧鸪山中的灵兽大多并不受笛音驱使,故而也无几人修的笛子,这样一来……”
只能是他哥哥了。
他哥哥竟然参加过仙门大比?他为何对此事一无所知?
“看来我们确实是变数。”经常冷不丁发言的楚悯说道,“我印象中,翠屏山筹办仙门大比那一年,天问也不曾参与,因为门中发生了一些变故。”
天问建派以来最为天赋异禀的楚泽榕死了,整个天问遭受重创,那一年对外几乎没有什么往来,连身为掌门的楚泽枫都闭门不出,谢绝了所有外客。
楚泽榕是她的叔父。
谭一筠似乎也有话想说,但犹豫片刻又把话咽了下去,端起一旁的碗喝了口饭后甜汤。
但不用他开口,在座三人其实都明白他想说什么。
翠屏山大比时关云铮尚未入师门,但在幻境中却结识了未来的师兄师姐,观摩了心心念念的比试;叶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未曾参与大比,幻境中却来到了翠屏山,虽然仍未看到他哥哥的比试,但终于得知了过去曾发生过的事。
至于谭一筠……
早在初次幻境考核之前,章存舒和步雁山便告知过,幻境会随着身处其中之人的心境变化而变化,既然另外三人都成了“变数”,在有意无意之下实现了某个愿望……那谭一筠的愿望又是什么?他在幻境之中,最迫切要完成的事是什么?
无疑是救下他的外门师弟崔栩铭。
但幻境是假的,关云铮不曾在还没入师门的时候遇到师兄师姐们,楚悯不曾在天问遭受重创时独身远行,叶泯不曾参与那一年的仙门大比。
谭一筠……也不曾救下他的师弟。
闻越这几日都被褚老抓着练习符咒,水镜中的幻境只看了零散的一些画面,对四人骤然间的沉默有些摸不着头脑,正打算开口打破僵硬的氛围,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的疑惑也迅速地灰败下去。
谭一筠放下汤碗,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没有见到师弟的尸体。”
“我知道许多年以前,天道不曾衰颓时,修士们的修为与今日不可同日而语,若是修为被掠夺,身体也会一同消散,散作天地灵气。但师弟他只是个尚未筑基的小修士,为什么连躯体也没有留下?
“我当年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在大比前出了趟远门,回来师弟就不见了。师父被我百般追问,也没有告诉我他到底去哪里了。
“直到在幻境中,我听见叶泯说的那些话。兴许不只是修为,还有血肉或是其他,他们都没有给他剩下,所以他就这样消失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灵与肉,全部被掠夺,变成了别人野心的养料,融进了其他肮脏的骨血里,连一抔灰也没有剩下。
关云铮实在没法坐在桌边冷静地听下去了,率先起身离开了饭堂。
幻境会随着他们的心境变化不假,但过去发生的事情,那些最原本的,让他们成为“变数”的事情,都是切实存在的,都被他们亲眼见证了。
崔栩铭是什么样的人,所谓的“炼丹”又要对人做些什么,他们都已经目睹过了。
共同经历了这些,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好像所有的语句都缺乏力道,心中的块垒怎样都无法被冲散填平。
屋外传来了剑气劈开什么物件的声音,或许是关云铮在拿什么东西撒气,又或许只是单纯的怨愤难平,要用练剑来平复。
一片寂静之中,叶泯抬手胡乱抹了一把眼睛。
这世上永远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至少作为同伴,作为共同经历过某些事的人,他们能表达一些微薄的态度。
楚悯正打算说点什么,忽而对着谭一筠身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谭一筠不明所以地转过头,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伸出的手正好落在他头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来人竟是本该远在千里之外的兰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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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早就传信给兰长老了。”听见动静的关云铮悄悄回到饭堂门前,正看见这一幕,不由得扭头看向她身后的章存舒。
关云铮方才起身虽快,但其实还是掉了眼泪,此刻说话的声音里都残存着哽咽,却又不得不压得更低声些:“此次幻境是您和兰长老一同布置的吧?”
章存舒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张帕子:“怎么又用‘您’了,这语气是挖苦我还是夸赞我呢?”
关云铮接过帕子擦眼泪,面无表情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两人总不能一直杵这听墙角,章存舒领着徒弟往外走:“兰珏一直对此事颇有歉疚,那阵子仙门大比太忙,很多琐事压在她肩上,安排小筠出远门也是为了此事。内外门之间的隔阂实在是太宽大了,宽大到她一回头,才发现早已看不清蔺长老走远的脚步了。”
“那崔师弟的……”关云铮本想丢掉帕子撒气,但帕子一角明显是师姐绣的花,又颇具存在感地用细密的针脚摩挲着她的手心,只好将帕子牢牢捏在手里。
“其实并没有用血肉炼丹的邪派丹修。”章存舒忽然说道,“现实中的蔺长老并未与他们合作,崔栩铭的尸体是因为没有修为的温养,急速腐烂,才什么都没有留下。”
“骸骨呢?也没有吗?”关云铮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