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这几日,本以为酒楼与寨中必定早已乱作一团。昭雪见其不告而别,觉察蹊跷。当即策马赶往牛马寨寻人。不成想,方到寨中见到巫家兄弟两同样焦急万分,细问之下原是当家夫人未言一语凭空消失了。
几人觉察不对劲,立马审问寨中之人,而后一名而立之年男子道出,竟是有人带着夫人离去了。
三人琢磨半晌,一致认定此事有古怪。继而盘问男子,他却道带夫人离去之人正是巫棱往日手下,几人这才恍然大悟是巫棱从中作梗。商议后旋即分头行事——巫暮坐镇寨中,巫缜、昭雪下山探查此厮动向。
哪成想,二人方跃马欲下山,忽有一支冷箭直射寨门。箭头钉着两张纸条——一张:“吊桥外有官兵”,另一张仅书四字“魑魅魍魉”
二人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忽而一阵狂风骤起,巫缜、昭雪相视顿悟,魑魅魍魉四字之意竟是解困之计。相议后即刻命寨中之人趁天黑之际前往后山,捕网大量流萤以备不时。
待苍穹落尽,果真如字条所言,官兵们悄然匍匐上桥。
寨中之人一鼓作气将裹着烛宵的旧衣腾空悠晃。一时间,满山绿色幽光晃现,加之襁褓婴童啼哭,夹着耳顺老者频频作笑,在夜阑人静之际猝然于山间响彻,回音不止。
趴在吊桥的官兵们逐一吓破了胆,失声大叫“有鬼!”慌乱返程,极惧惊恐之下胡乱逃窜,不少官兵跌下山摔得粉碎,哀嚎连连。
……
是夜,于府院内。
和风时不时拂过廊下,叶叶有声,灯笼微晃,回廊传出一阵轻咳,女子双手交绕端坐美人靠。
疾风吹过,一道身影登时落下,帽纱倏然随之飘起,面纱起落间,隐约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
“昭雪该死!跟丢了”
肃颐闻言眉头微蹙,今日从六楼回于府之时,暗处有人跟踪,昭雪便运功追了上去,跟丢了怕是……她拢了思绪,问道“若你二人交手,有几成把握?”
“回小姐,只怕此人功力于我之上”
肃颐听她语气中没半分犹豫,眸色逐渐转深,掌心扶着栏柱起身朝廊前顺步而行。昭雪跟在身后,二人一前一后沿着曲廊踱步,穿堂风吹动衣袂轻扬。
不多时,她轻旋足尖,侧身望向浮动不安的竹叶,心思起来“究竟是谁一直在暗中解困?今日尾随之人又是谁?是同一方势力还是两股势力”
“罢了,我们在明对方在暗,今日被你察觉想那背后之人也能歇停几日,以宁可有音信传来?”
“回小姐,未有书信传至”话音刚落,见主子一言不发,只是抬手拢了拢衣襟,凝着背影犹豫片刻,低声提醒“……小姐,夜里风大,您受了伤莫要再着了寒”
不多时,檐角下摇晃的灯笼渐渐平静,府里其他院落烛火不约而同熄灭。曲廊尽头连着内院,两道身影在廊下脚步放得极缓一步一步向前走着,暖烛映在青砖上将主仆两身影拖的极长,天早已黑透。
行至院内,肃颐回过身子,唇角浮起一抹虚弱“你也别在这儿守着了,回屋歇着吧”话音刚落,推门往屋里走。
昭雪视线盯着主子背影,睫毛轻颤开口,语气带着一股余悸“小姐,我就在此看着”那日她才半日没跟着,主子便被人掳走,内心早已自责万分。
肃颐一怔,回过身子便撞见她眼底的坚定,心头有些动容。片刻,压下心头异样,笑了笑嗔怪起来“在府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若熬伤,叫旁人照顾主子你反倒安心了”
昭雪闻言深思竟觉在理,点了点头“是,主子”应声后,凝着眉眼抬头在屋檐上方来回扫了几圈,这才上前替主子关了门转身离去。
脚步声远去后,肃颐点了烛火,坐在妆案前,指尖抚触双颊,左右打量起来,见面上的疤愈发聚拢了,勾起一抹浅笑,喃喃打趣起自己“萧宛懿,数月前你可连直视的勇气都生不出呢”
蓦地,脑中突然浮现两张脸,她眸色骤然一沉,掌心攥成拳。忽而紧闭双眼,话音带颤“娘亲,懿儿怕要辜负您的教诲了。待一切尘埃落定,再于堂前向您叩首深忏”过了许久,方才吹灭烛光,辗转一息,呼吸声渐渐轻匀。
“梆、梆、梆”清脆短促梆声在街头敲响——三更天。
夜色如泼墨一般深沉,笼罩于府门匾。府宅一片沉寂,时而有风拂过,檐下光亮随之幽晃。
“簌,簌簌簌……”阴影处草堆倏儿动了动。
忽的,一道玄色身影从掩蔽处走出,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拢于身前,身前的手微微颤动,掌拳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背青筋、指节忽隐忽现,他便这样挺身立于风中,衣袍翩起,鬓发微扬,久久而立。
“梆、梆、梆、梆”梆子声再次敲落已悄然四更天。
一声极轻短叹声在夜里悄然弥落,玄色身影倏然一动,轻轻挪步到窗前,潜入屋内朝床榻走去,窗缝透出淡光,将榻上那张侧颜映得煞白,三千柔丝散于枕间。
听着细微均匀呼吸声,他不自觉勾了勾唇。随即腰身微屈,俯身将掉落雕花脚踏上的被褥拾起,指尖轻轻掸去上面尘灰。而后小心翼翼地盖在她身上。须臾在床榻旁静坐,垂目望着静睡得侧颜。
榻上之人右手不安分地伸出,挠了挠耳朵,忽而又翻了个身脚下一蹬,被褥顺势滑落。
他一怔,眸底划过一丝无奈,耐着性子替她掖好被褥。视线不自觉落在她面颊钝痕处,深邃的瞳仁骤然一凛。见她睡得不安,秀眉微拧。他双眉一皱,不由抬手探向她眉间,却迟迟不见落下,眼底越来越黯,指尖一颤旋即缩回了悬空许久的手。
榻上之人轻咳一声,揉了揉眼,眼见着似有转醒之意。
见状,他身子一僵,眼神四处游移寻着藏匿之处。慌乱之际正欲起身,却见榻上之人竟然只是侧身背对自己,方才舒了口气。
眸光回转之际,视线被枕下之物所吸引,那枕边隐隐泛出一丝奶白微光,他指尖下意识探前,待到看清掌心那半枚玉佩时,心头沉郁消散,面色猝然浮起温和。握玉的指尖一紧“既收了它,却为何从不来寻我”低语方落,凝着她消瘦的背影,眼底掠过一抹复杂“回来就好”
“喵——”窗前传来一声猫唤声。
他目光不悦地掠过窗棂。须臾将玉佩放回原处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