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起,弟子便常常忆起此景。”
蒸腾的血气模糊了视线,她看不清楚廖大夫的表情,攥紧衣角道:“日前求见东方香主时……”
似又听见那蟒鞭破空声中夹杂的冷笑她指尖发颤,话音忽滞,“廖公择徒,素来只认真才实学。”
她紧抓潮湿衣角突然发力,将布料绞出深痕,鼓起勇气继续说:
“弟子思弟子思量再三,唯恐技艺不精误了求师机缘,这才在您面前乱了章法……”
阳光下,浴桶中冲下的污浊血水泛着粼粼波光。
她语速急促如珠落玉盘,尾音却陡然悬住。
固执抬眼的刹那,她眸中映上老人山羊须上的阳光碎屑,眼睛却一眨不眨。
她只盼他能稍颔首示可,或至少给个明白说法。
沉吟片刻,廖大夫才道:“老夫对择徒的确要求严格,你虽诚心求教,但也需通过相应的考验。”
“老夫暂时只能收你做个记名弟子,不知你可愿意?”
“自然愿意!”杨洁忙不迭,“只要廖老能给一个机会,小女子愿接受任何考验。”
廖大夫以手势阻止她,“你先别忙着点头。”转头对阿狸吩咐,“你先出去一会儿。”
阿狸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杨洁。
杨洁安抚地看着她说:“我有些饿了。阿狸你先去厨房,让她们帮我蒸一碗蛋羹吧。”
阿狸躬身退出,细心地带上了房门。
廖大夫随即把门拴上,然后踱步过来,看向杨洁:“你可知老夫来历?”
杨洁老实摇头,手指紧捏出了热汗,比当初博士论文答辩时还紧张。
这是她如今能接触到的唯一医道导师,眼前这个机会千金难求!
“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行医三十余载,江湖人称‘鹰骨神医’,又叫‘阎罗愁’。”
“这些年是救了不少人,但死于老夫手上的人也不少,可以说毁誉参半。”
廖大夫背手冷笑,“老夫可不是什么纯善无私的大医。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他灰白的眉毛下,那双琉璃灰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泛着铁青色冷光,鼻梁陡直如鹰喙。
看她的目光恍若鹰隼锁定小鸟,的确不似慈爱热心的医者。
杨洁对此却浑然不在意。
因为这些日子她早已明白,要在这世上求存,本就不能奢望遇见什么“好人”。
眼前这位肯传授医术的前辈,已是难得的机缘。
于是,她正色回应:“您老不吝教导晚辈医术,已是晚辈三生有幸了。”
“哪还敢质疑您行事?”
停顿一下她阐述:“晚辈观人,只看他平日言行,并不管旁人如何议论。”
“廖老所为必有深意。既入医道便只问生死,不问善恶。”
廖大夫闻言突然俯身,鹰隼般的目光直刺杨洁眼底,让她瞳孔骤然收缩。
他鼻尖几乎触到她的额头,“小丫头,老夫手上沾的血,可比救的人多得多!”
“若救人需染血,你敢持刃否?”
感到他温热的鼻息拂过她的皮肤,杨洁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两下。
她吞下唾沫,润了一下发干的喉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晚辈……从未杀过人。”
声音仍紧得像上了发条。
停顿片刻,她突然抬眸直视他,“晚辈曾见过剜腐肉而活人——若此为杀人,我甘担此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