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没等比尔森反应过来,干脆利落地站起身关了灯。
亮得让人心慌的灯光骤然消失,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但黑暗比有目的的灯光更能让他们这种人失控。
比尔森的额头上几乎瞬间冒出冷汗,手铐脚铐的链子拖动声异常刺耳。
“你知道怎么在真正的黑暗中生存吗,比尔森?”西尔芙林的声音幽幽地在头顶响起,他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比尔森身后。
“你说我和你是同类,不,我们不是。”声音又来到了左侧。
“你太脆弱,太渺小,太懦弱,你根本学不会在黑暗中生存。”
“被关进什么都没有的小黑屋里时,你在做什么,你在想什么?你拼命地敲打门,呼喊着,祈求着,哭泣着,你说‘爸爸,求求你放我出去,我会乖乖听话。’但你其实知道,门外根本没人管你死活。”
“你不死心,自欺欺人,不断地哭喊,因为你害怕,你恐惧——多恐怖啊,周围什么都没有,你甚至看不见墙壁,听不见除你之外的任何声音。”
“你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你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你想自杀,想脱离这一切,可是你不敢,你没有勇气自杀。”
“你现在浑身都在颤抖,熟悉的失禁感涌上来,你又想哭,又想喊——你看,这么久了,烧死了那么多个家庭,你还是摆脱不了这一切,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弱小,无助。”声音重新回到了前方,里面浓稠的怜悯味道让比尔森忘记否认那句“烧死那么多家庭”,也忘记维持温和的假面。
他戴着镣铐的手猛烈地敲击着讯问椅的扶手,歇斯底里地说道:“我早已摆脱这一切,我已获得新生!”
“你知道吗,在黑暗中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控制自己的呼吸,你现在的呼吸太急太重,连入门的本事都没有。”
“啧,你有什么用呢,你现在身体与外界物品有这么大的接触面,耳边还有我的声音,这么多的锚点,你都维持不了镇静,你摆脱什么了?”
“当黑暗击溃你心理防线的那一刻,你就该认输了。”
灯光“啪”的一声被打开,比尔森还没从冷汗淋漓的颤抖状态中缓过来。
西尔芙林冷漠地审视着他,又抛下一句:“多可怜啊,居然妄想用火焰驱散莫须有的黑暗。”
敲门声响起,西尔芙林打开门,崔维斯对他耳语几句,并递给他一个透明的小袋子,西尔芙林接过,示意已经了解。
然后关门重新坐回比尔森对面,把袋子轻轻一扔,甩在比尔森面前,冷淡道:“案发现场找到了你家没反应完的小铁片。”
“说说吧,你的犯罪经过。”
……
监控室内,乐衍一脸的欲言又止,犹豫着开口:“老大,西尔他……”
阿瑞贝格双手抱臂,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儿没说话。
其实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之前种种的不对劲,控制不了的应激反应,对“感官剥夺”的了解,以及审讯室内的对话,无一不昭示着西尔芙林惨痛的过去。
为什么美丽的事物总是要遭受摧折,为什么那样漂亮有意思的人要经历无法言说的磨难?
阿瑞贝格不知道。
他只感受到一阵无来由的烦闷,让他有些想抽烟——他已经许久没抽了。
阿瑞贝格放下手臂,抬头看着玻璃外审讯着比尔森的金发探员,从那张精致冷艳的脸上看不出过去伤痛留下的痕迹,那股矜贵高傲的气质好似浑然天成,犹如富贵人家不谙世事的小少爷。
但现实总是无情又残忍,细细打量那精致的瓷器才发现,上面布满了蜘蛛网似的裂痕,只是它强撑着没让自己四分五裂。
许久,阿瑞贝格才开口:“如果不是这个案子,他不会让我们知道这些。”
“那就维持原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
“14岁那年,我把我父亲烧死了,火很大很大,我站在房子外面,看着窗户上痛苦挣扎的身影,第一次感知到幸福与解脱的情绪。”
“但我对未来感到迷茫,身体里积压着一团蓬勃的火焰,叫嚣着要燃烧。”
“我在那个房子附近装神弄鬼,吓跑每一个妄想查探一二的人,为此编造了一首童谣,想出了一个游戏,拉着一些小孩来玩,来唱。”
“18岁那年,我发现前任警察局局长对他儿子莱普特有严重的家暴行为,莱普特产生了极度的自毁倾向,看着人前和蔼慈祥的前局长和他身后阴郁痛苦的儿子,我产生了一个想法。”
“我说服了莱普特,他也想要解脱,所以我带着他烧死了他爸爸,新上任的警察局局长是个‘懂事’的,他察觉到了什么,知道如果继续查下去不可避免会查到前任局长家暴的事,在我们镇子,名声比命大,掩盖一切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莱普特改名卢陟,成为我的同谋。”
“三个月后,我们找到同样深陷泥沼的丘奇,想要救他于苦海,但他太胆小,于是我们帮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