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将烘烤过的披风递给修竹,修竹接过展开,仗着足够高的身高和力气,将站在屋檐下的小姑娘裹了个严严实实,冬日夜晚再寒冷的风也透不进分毫。
浑身都暖融融的,月宝乖乖坐到饭桌前,放好猫猫,然后捧着已经放了一会儿变得温热的羊肉汤,垂眸小口小口地喝着。
娘亲去宫中赴宴了。
奚老师身为最近刚上任的御前侍读学士,也早早就去了宫中。
霍师父身为禁卫军统领,更是负责守卫宫中安全,早早就当值去了。
就连她那刚解决了瘟疫从西南活着回来的医家师父阮辛夷,都在前些时日被皇帝亲自任命为太医院的六品院判,今日也已经去了宫中,一旦宫宴上有哪位贵人或臣子出了什么意外,他就是最快被宣的人。
但宫宴年年都办,大大小小的宫宴更是数不胜数,今年又怎么会出什么天大的意外呢?
无非就是哪位贵人有孕被设计流产,又或者哪位大人吃了相克之物,更甚者是皇子公主们出了什么岔子……
听起来严重,但实际上,不过是每回宫宴上都会上演的“小节目”而已。
因此众朝臣参加宴会的心态都很松弛,松弛到爆竹声响的那一刻,要么笑着恭贺身旁的同僚新年新气象,要么捂着耳朵看那爆竹噼里啪啦地响,只觉得新年就该这般热闹,如此才称得上是好一派太和盛世之景。
唯有尚在襁褓中的苏应鸾被爆竹声吓得一激灵,脸色都变得惨白。
“完了完了,开始了!!”她一紧张就忍不住在心里揪着系统絮絮叨叨,就算是心声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而她之所以这么紧张,完全是因为提前就从吃瓜系统这里看到了苏南今晚要谋逆!!!
甚至看到了那句话“以爆竹为号”。
所以一整晚,所有人都推杯换盏欣赏歌舞的时候,苏应鸾被抱在嬷嬷怀里,只觉得度秒如年!小眼神总是忍不住朝着皇帝的脖子上看。
多好的脖子啊,一刀砍下去肯定能溅出最好看的血花吧?
呜呜呜呜呜呜太可怕了!自己只是一个新时代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小学霸而已啊,为什么要穿越,为什么穿越了要有金手指,为什么有金手指只是为了比别人更早知道有人要在宫宴上造反谋逆?!
最可怕的是,自己眼神乱瞟的时候,分明看到那位打算谋逆的正主,大齐王朝的大长公主殿下,竟然朝她看了过来,并且在确定她害怕的时候,朝她笑了!笑!了!!
苏应鸾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公主一笑,生死难料。
她开始疯狂想念小月亮。
她瑟瑟发抖地拽着系统碎碎念了一整晚,直到真正听到爆竹声响的那一刻,她浑身一颤,死死咬住嘴巴不敢哭出声来,一双眼睛圆溜溜湿润润地睁大张望着附近。
因为要欣赏天灯和爆竹,所以大家全都从盛和殿里出来了。
有人仰着头,有人捂着耳朵,还有人正在同身旁的同僚言笑晏晏。
而她的傻哥哥,这个即将脱离历史结局的末代帝王,正笑呵呵地伸着小手去抓半空中纷扬的雪花。
当第一支箭穿过漫天飞雪直直射-入一位朝臣胸口,将心脏洞穿,溅出一蓬血花的一瞬间,谁都没有反应过来这场早有预谋突如其来的发难。
苏应鸾以为这场皇权更替会有许多人血溅当场,会有许多个脑袋混着血落进洁白的雪地里,会乱作一团,会厮杀激烈。
可事实上,这场惊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足够迅捷。
甚至血都没有淌满台阶,融化阶上的雪。
“朕早知你狼子野心——”苏承明目眦欲裂地跪在地上,狼狈怨毒地望着苏南。
下一秒,霍旭手中的长剑轻易割破了他的脖颈,吓得他猛一瑟缩,彻底闭口不言。
台阶之下,静静瑟瑟跪了满地的人。
屋檐之上,无数箭矢沉默地对准了盛和殿外的每一位朝臣。
有人如鹌鹑般怂着,有人哆哆嗦嗦朝着自己的上官或后台投去求助询问的眼神。
然而最大的那个官,却一反当初威逼先帝时的强硬,反而当真朝着台阶上站立的长公主殿下躬身一揖。
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雪地里传出老远:“陛下,自被先帝从宗室过继,立为储君三载,为帝已有四载有余,但陛下身为被天下黎民供养的君父,天降地动而不思己过,只耽于享乐劳民伤财,西南瘟疫,十室九空,十死无生!高坐庙堂而视百姓为低贱蝼蚁,放任瘟疫肆虐,任由西南哀嚎漫天,白骨遍地……”
他站在雪地里,用痛心疾首的语气,朗声说了许多的话,每一句都是直指帝王的罪名。
直到最后,他又一躬身,掷地有声又沉痛哀凄:“陛下,请书罪己诏,自陈其罪,自请退位,还大齐昭昭太平!!!”
盛和殿外寒风呼啸着将这位两朝老臣的袍角掀飞卷起猎猎弧度,满场皆惊,满场皆静!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战战兢兢跪在张盛之身后的朝臣们,竟也一一跪得端正起来,然后是一声附和,多声附和,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