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慌收回碗,很不好意思,“张大人恕罪,小民冒犯了,您千金玉贵怎么用这等糟粕之物呢?日后小民殷实些,再、再来请您。”
张庭却笑了,接过她的粥一口饮下,“今日粥棚熬得稠些,更香甜了。”
矮小女人本还想夺过碗,大人这样尊贵干净的人物,怎能与她这等人缩在此处吃粥呢?可看张庭饮完,她又忍不住欢喜,半尴半尬收回手。
张庭邀她去旁边闲聊,关心她们的饮食起居可还方便?近日天冷,住的地方暖和吗?还有衣物避寒吗?生病有药吃吗?
“托大人的福,我们一切都好,有暖和的衣裳避寒,温暖的粥饱肚。”矮小女人笑眯着眼,腼腆挠头。
张庭又问她叫什么?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她说:“小民姓詹,单名一个字遥。父母在洪灾中丧生,也无兄弟姊妹。”
张庭拍拍她的肩膀,“我同你一样亲缘淡薄,父母俱亡,但如今都好起来了。詹遥,这些苦难都是人生对你的磨砺,只要稳住努力挺过去,迎接你的将是光明灿烂的未来。”
詹遥吸吸鼻子,“谢大人赠言,小民定当不负您的期许!”
这边动静,吸引更多百姓注目,更多的人认出了张庭,热情地拥簇过来。
“张大人您回来了!”
“昨日您下令分派了一批衣物,太暖和太好了,咱们都舍不得穿!”
“总办大人,您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啊!”
这些日以来,张庭知人善用,统筹全局,令整个漳州府的灾情迅速稳定,让百姓有衣穿有饭吃,眼见日子一点点变好。
她的能力无疑得到府城从上到下一致认可,官员拥护敬仰,百姓爱戴孺慕,虽无实际名分,她俨然成了众人心中的‘知府’。
哪怕后来何知府‘重病痊愈’,出来料理事务,可在众人心中的府尊大人,也仅有张庭一人。
哪怕若干年后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但漳州府百姓永远铭记,在他们微渺的人生中,有一位“张大人”,宛如一颗璀璨星辰,高悬于他们命运的苍穹之上,熠熠生辉,照亮整片漳州府辽阔的土地,深深烙印在他们心田,是被尊崇为天神般的存在。
张庭笑着跟灾民打招呼,但她停留实在太久,府衙还有诸多公务等着她处置,和灾民们作别,重新策马扬鞭而去,她身后的官兵紧随其后。
詹遥被隔绝在人群之外,想钻到大人面前,但都被其余灾民挡在前面,等她使劲浑身解数钻出去时,只看到张庭越来越小的背影。
詹遥遗憾地垂下头,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能跟大人说……
“咕噜——”干瘪的肚子闹起空城计,但粥棚每日定额定量,再也没有多的。
她抱着饥饿的肚子钻回原先的位置,想着忍忍就过去,等到明早就能喝粥。
正要坐下,却见地上放置着碗满满当当的粥,热气腾腾,香甜可口。
詹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揉了一下,又酸又胀,一股热流冲向鼻腔和喉咙,带来一片强烈的哽咽,泪水仿若决堤的河水,倾泻而下。
原来爹娘去了,世间还有人关心她。
……
又是一个深夜,府衙的灯通通熄灭,唯独某处书房的蜡烛还散发微弱的亮光。
张庭合上最后一本文书,揉了揉疲惫地眉心,喉间泄出一口浊气。
她左手边堆放的是处理完毕的政务文书,右手边则是一垒高高的家书。
她重新整理好心绪,逐一翻开家书阅览,看着看着,紧皱的眉心不由松开,眼角翘起愉悦的弧度,青黑的眼眶都挡不住她脸上漾开的柔意。
这封说家中一切安好,让她切勿挂念,注意休息。
这封又说,她不在家,小乖就暴露本性在肚里使坏,闹腾地他整晚整晚睡不着,问她什么回家,收拾这个小崽子?
那封说,县里有了她之前的布局设置,暴雨没怎么影响百姓的生活,县丞县主簿县尉能力尚可,凤仙一切平安,叫她安心坐镇府城。
那封又说,小乖又长大好多,他晚上睡觉腿抽筋,很痛很痛,痛得咬被子睡,好久都缓解不了,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看他?
还有好多好多封……
张庭一封封看完,神情极其专注,眉眼自然而然地舒展着,眉梢眼角都向下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像是微风拂过水面留下的涟漪。
她斟酌几息,提笔给家中回信。
吾夫小仪,见字如面:
灾情稳定,百姓暂安,为妻一切安好,勿念。今夜秉烛夜读家书,思及你与孩儿,回忆昔日家中种种,疲累顿消。
近日天寒,你虽身子强健,也应增添衣物。小乖顽劣闹腾,为妻日后自当严厉以待,规训惩治。郎君身子日渐沉重,切记常唤医师诊脉,如抽搐之症,尽快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