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同时又十分好奇,像张庭这样人情练达的贤才,会被人弹劾什么?
收受贿赂?她看着吃穿不愁。
出入倌楼?她不像好色之人。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章风夷。大殿之内,许多人都不曾见过张庭,但没有人不知她声名显著的事迹。
三元及第的天纵奇才,冉冉升起的文宗大家,五部尚书争夺的当世贤才,陛下爱重的朝廷新贵。
章风夷活了三十余年,从未有一刻如今日般万众瞩目,几十上百双眼睛齐刷刷紧盯着她,如芒刺在背,她不由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头一回后悔听从徐相的吩咐。
这、这张庭莫非真是坊间传闻的神仙,才有这等魔力引得所有人竞相关注?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章风夷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微臣要参翰林院修撰张庭知法犯法,经商牟利。”说着她微抖着手从袖中掏出一张口供呈上,“这是客盈楼大东家许攸的口供,请陛下明鉴。”
客盈楼朝臣俱不陌生,她们不少人还是那的常客。这话一出殿内便如同沸水炸开锅一般,都未曾料想张庭竟然还擅长经商之道,而且做的这般出色。
户部尚书刘辛不以为耻,反而与有荣焉抬了抬下巴,她看中的人才怎会是平庸之辈?
成泰帝不以为意接过宫婢奉上的口供,淡淡一瞥,说张庭参与经营客盈楼,盈利颇丰,鱼肉百姓,责虐仆从,罪无可恕云云。
唉,年纪小难免年轻气盛,犯些小错亦是情有可原。说来张庭既然极擅经商,那么小八嫁与她想必婚后不会受苦,嗯……届时还可找个由头送他去户部任职。
章风夷咽了咽口水,万分忐忑,殿内的气氛平和哪里是讨伐官员的?怎会这样?今日弹劾之事不会宣告失败吧?
那她岂非声名扫地,还会遭受对方报复?听说五部尚书都极为喜爱她呢。
果然,成泰帝随手将口供递给宫婢,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有些罪名能成为罪名,看的并非事实,而是当权者是否在意。
章风夷霎时间仿佛窥见了自己的灭亡,她心下一横,想着今日不成功便成仁,在成泰帝开口前,咬紧要关道:“微臣还要参张庭私纳宗氏官奴,违反礼制德行有亏,罔顾超纲,藐视皇威。”
话音刚落,方才还闹如街市的殿内刹那间像被施法定住,一切声音、动作停止了。
默了半晌,成泰帝掏了掏耳朵,几分费解问:“你说宗氏官奴?哪个宗?”
章风夷被殿内压抑地气氛激得心头一滞,完全不敢抬头,小心回道:“……是罪人宗悬月的宗。”
大殿之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了,满朝文武齐齐低埋着脑袋,唯恐行差踏错一步。
成泰帝静了好一会,才恍然反应过来,她缓缓从御座上站起,“宗悬月……好些年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语气平常,却骇得满朝文武战战兢兢,齐呼:“请陛下息怒。”
章风夷不明所以,恍惚间也跟着跪下。
成泰帝的右手搭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桌面,“息怒?”冕冠流苏近乎静止不动。
“要朕息怒?”她淡淡重复这句。
时间在这一刻过得十分缓慢,有胆小的官员扛不住帝王深重的威压,跪在地上直打哆嗦。
成泰帝平静的脸上显现一丝裂痕,紧接着裂隙越来越大,显露出她本来癫狂的样貌。
她怒掀了御案,任由它滚落殿中,怒目圆瞪,双臂大张,“你们一个个都欺朕、骗朕!”
“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也竟敢欺君罔上了!好啊好啊!好啊!!”
“请陛下息怒。”
她的眼中泛起血丝,死死地注视着底下的朝臣,盯着她们一个个,每一个都像是宗悬月,那个胆敢看不起她的宗悬月,那个胆敢架空她权利的宗悬月,那个令天下只知宗相而不知皇帝的宗悬月!
冕冠流苏狂肆飞荡,但它的主人却视而不见,甚至疾步到一旁抽出宝剑,挥剑乱劈,“朕要杀了你们这群乱臣贼子!”
原本守拙的胥萩见状,顿时慌了神,坏了坏了!顾不及别的,便从地上爬起来抱住她的腰,“哎呦陛下您别冲动!千万别冲动!”
成泰帝挣扎着要振开胥萩的束缚,其余朝臣可不想死,有机灵的连忙跑上来夺去她手里的宝剑。
徐聘愣怔立在原地,心底一咯噔。
她原本只是想整张庭一回,但事情发展远远脱离控制,脊背上陡然冒起一串冷汗,这时才后怕,陛下知晓章风夷是她的人吗?
成泰帝静默良久才恢复神志,疲惫扶额,身子晃动,胥萩急忙搀扶着她。
“退朝。”她正是虚弱,无力再应付这帮朝臣。
满朝文武登时松了口气,恭送陛下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