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凶险的事情,你竟让老娘出手?你怎么不说想让我去死呢!”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张恕你摸摸自己那张丑陋的老脸,够格吗?”话说得咬牙切齿。
张恕无奈轻啧一声,瞧瞧、瞧瞧,较真了不是?
“远芝你这些年过去,怎还是这般暴脾气?”补充道:“老是动怒命不长久,我们这么大年纪了,你得注意养生。”
厚颜无耻、臭不要脸!
宁远芝被她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朝廷派系之争什么嫡庶之争,此刻通通被她抛之脑后,瞪着面前这个老流氓,咬着牙:“只十来年不见,你怎就变得这般不要脸了?”
犹觉气不顺,复道:“还说自己做了一桩好事?呵呵!”她讽刺笑两声,又觉得甚是好笑,慨叹:“你这个老不死的酒鬼婆娘,真是太不要脸了,鄙人大开眼界!”
张恕被连连指责一通,面上不见一丝怒容,还宽和地请她坐下。
“我看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不过让你略微出山,就气成这样。”张恕砸吧着嘴嘟囔,“忒小气。”
宁远芝被她的‘无耻程度’气笑了,“我今日也是小刀开屁股开了眼了,张恕你数年之前为官时,也不是这个样子啊。怎么如今变得这般市侩?”
“世人还称你为‘张大家’?哼知道你这副嘴脸吗?”
张恕给自己倒了盏茶,今日两人密会,约见在这处偏远的庭院,这茶水都是自己命人到外边买的。
她品了一口,唇线抿直成一条直线。唉!这制茶之人手艺真烂,此等茶水难以入喉,还是给宁远芝喝吧。
张恕先是叹一声气,起身将怒不可遏的宁远芝请到石凳上坐下,“老友,别再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宁远芝轻睨她一眼,哼哼两声,算她还有点良心。推开她的手,拂袖兀自坐下。
张恕被嫌弃也不尴尬,转头给她倒了盏茶水,“先喝口水顺顺气。”又跟着她坐下了,还一边捶捶腰,如今年纪大了受不得累,才站一小会就累得遭不住唉!
而她对面的宁远芝见了怒目而视,竟还敢坐下?这就是她求人的态度?真把自己当祖宗了?
宁远芝冷笑连连,以往别人哪个不是对她低三下四卑微乞求,她待会非要给这老东西好看!
她气得一口饮下手边的茶水,却又立即喷了出来,一手扔了杯盏,“这什么茶?这般涩口!”
张恕眼观鼻鼻观口,一副浑然不知情的模样,恍然说:“是吗?我这是让底下仆从到外边采买的。也不知味道如何,老友勿怪。”
宁远芝见她这副不以为意、不当回事的样子,心头火焰更甚。她刚才分明见张恕自己先喝过。
这老不死的故意捉弄她!
宁远芝面庞扭曲,颤抖着手指着张恕,感觉自己被气都快喘不上气了。
张恕讪笑两声,清清嗓子,“这等小事您大人有大量,就勿要与底下仆役计较了。”她干笑着,“咱们步入正题吧?哈哈。”
无耻至极,竟还好意思步入正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自己求她办事呢!宁远芝觉得前半生受过的气都没今日多。
她深吸一口气,冷硬道:“此事凶险至极,我不可能冒着触犯陛下的逆鳞的危险帮你。或许这就是张庭的命数。”忽觉自己的话似乎太不近人情,补充道:“人生在世,并非入朝为官这一条路。张庭既然做出这等选择,不就证明她并不适合官场吗?倒与当年的你相似。为何还要执着于此呢?”
宁远芝扭头看了眼老友,接着道:“张恕啊张恕,你看你这些年不也活得很好吗?都成了天下人口中的文宗‘张大家’,受世人追捧崇敬。你的弟子张庭,她学问更甚于你,三元及第万众瞩目,若步你的后尘,往后也绝不会少了美名,更不会缺衣少食。”
“人之大道千条万条,又何必执着于做官呢?”
张恕默了半晌,倏尔抬头看她,真诚发问:“远芝,你真觉我这些年过得好吗?当年离开朝堂……真是我本愿吗?”
宁远芝心头一噎,她何尝不知当年张恕的处境?只是,“可你如今不也活得好好的吗?要名有要利也有。许多官吏汲汲营营一辈子,都达不到你这种程度,该知足了。”
话说得不错,可己身的解脱安适,这些年无时无刻何尝不是对她的折磨?对她的深深禁锢?
看着深受苦难的千万百姓,她后悔当初所做的选择吗?
她最初的理想是名利双收,还是革除昏聩的吏治,造福百姓?
她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啊。
张恕定定地看着她,眼神复杂又含着深深悲戚。
宁远芝却因她的神情一顿,纵是活到暮年她也没能看懂,但莫名被她的情绪感染,心头涌起无尽怆然。
她听到张恕说:“小庭之才,冠绝当世。我或是我们,都应将她送到受苦受难的百姓面前,才对得起手里拿的俸禄啊。”
宁远芝一震,似有万千感慨于心,但下一瞬恼怒上涌,说来说去张恕这老妇还不是为了她的徒弟求情?什么我、我们的,照看徒弟是她张恕的应尽之义,但她宁远芝与张庭半分关系都没有。说到底张恕徒弟触怒圣颜,干她何事?
“你闲云野鹤做久了,可别就分不清楚主次。我拿的俸禄是朝廷发放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我为官是朝廷的官,是陛下的臣子。”
但张恕又问她:“朝廷的俸禄是怎么来的?是凭空生出的不成?”
宁远芝心头一堵,想出言驳斥她,但到嘴的话又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