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行人抵达漳州府,何、郑二人早已吐得不省人事,眼看便要抬去医馆诊治,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拦住去路。
何知府晕晕乎乎睁开一双眼,见是张庭,心里哎哟一声,不得不撑着身子坐起,当着府衙一众官员的面,口头授予她‘会办全府灾情’的职责,行使灾务总办的权力,但官衔不变。
至此,州府治灾全权交到张庭手上。
何知府扶着头‘哎呦哎呦’被抬走了,半路她悄咪睁开半只眼,不期然便和郑同知的对上,两人心照不宣再次闭眼。
她们呕吐的症状早已缓解,只不过现在病了,不是瞌睡来了递枕头吗?正好可以躲过一劫。
众官员不懂知府为何派张庭主持大局,但见自己往后都要听一个芝麻小官调遣,自然不服,梗着脖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有的心里还不屑地想,一个出入官场的新人,还妄图抢她们的位置?回你爹怀里吃奶去吧!
明面上给张庭不好看,均被她一一怼回去,憋屈的不行,正准备暗地里使坏,但还没来得及谋划好反击,就被她一句话发配到赈灾前线。
“你!好大的胆子!”小小的七品官,还教训起她一个正六品来了!
漳州府灾情紧急,张庭懒得抽出心神跟她周旋,“这位大人,可有甚不满?下官定代你转达知府大人。”
好一招敲山震虎!
在场的人无不胆寒,这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讥讽:“本官哪敢有什么不满?您可是知府大人钦点的‘灾务总办’啊!好大的官威!”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杀鸡儆猴后,余下的官员不管心里如何想,面上是乖觉了。
张庭尚算满意,分别点出几人出来询问漳州府各县实际情况以及府城的钱粮药材人马详细数值……
忙活到黄昏,众官员各自领了活计,这才散去。
张庭跟人探讨整天,喉咙沙哑带着些许刺痛,她端起茶水润润,眉宇间一片沉重。
漳州府的情况远比想象的还要严重。要粮粮没有,要钱钱没有,百姓死伤惨重,数额还在迅速扩大。
距离洪灾爆发至今,溺亡或者死于疫病的百姓,漳州府约莫三万七千人。如此庞大的数额,近乎有两个县的伤亡,难怪何、郑二人使劲浑身解数都要找她顶锅。
当务之急,是调动府城一切力量将灾情控制下来。
张庭疲乏地揉捏着眉心,脑中条条铺陈延展,反复斟酌利弊,选取代价最小的方法。
“东家,该用夕食了。”郑二在门口提醒道。
她抬头望了眼天,走出议事大堂,叫上郑二,“一起吧。”
对方在原地愣了半晌,随即欢喜地跟了上去。
张庭:“你有没有想过走向更高的领域?”
郑二一下子就慌了神,以为刘大背主,东家也不再信任自己,“东家明鉴,属下早前就立誓要一生追随您,一千多个日夜,四个寒暑往来,从未更改志向!”
张庭侧头浅笑,看向她:“我是说,愿不愿做我的幕僚,刑名先生?”
这便是说,有意将郑二引向官途,不再单单是处理家中庶务的管家。
郑二僵在原地,像是凭空挨了一道无声的霹雳,“我、我可以做您的幕僚?”手不受控制发抖,剧烈鼓动的心脏像是要跳出来。
她从小没读过什么书,到了二十多还在帮人拉镖,跟了东家之后,耳濡目染才懂些浅薄的学问,以及做人的道理。
这样鄙薄渺小的她,可以做东家的幕僚吗?
张庭欣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你很好,心细机敏,刻苦勤奋,比世上许多人都要好,为什么不可以?”
郑二吸吸鼻子摆头,旋即,难以抑制地捂脸痛哭,磕磕巴巴:“我……我一个卑贱出身的人,身无半点功名,怎能做您的刑名先生呢?会……会害您遭人耻笑的。”
“我不在乎出身高贵或卑微,也不在乎旁人看向我的眼光。况且郑二,我这些年总将你带到身边教导,不就是为这一日吗?”
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道:“等这阵忙完,我会托人好好教你。你的好运气还在后头呢。”
郑二眼眶通红,竟“噗通”一声双膝跪地,深深匍匐下去,声音激动地颤抖:“主人恩重如此,属下唯死相报。”
张庭将她托起来,“走吧,饭菜都要凉了。”
“是!”
看郑二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她无奈摇摇头。
用完夕食,张庭甚至取消饭后运动,径直去了书房处理灾情,发觉白日里有疏漏,忙叫来相应官员问询。
直至深夜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