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与以往她见过的朝臣格外不同。没有高贵的出身,但一身从容气度浑然天成,举手投足仪态端方;没有强大母族庇护,但强韧如山,行为处事毫不见怯懦畏缩;文采出众,天资不凡,气运绝佳,但洁身自好,不慕权贵,身边据说只有个不知姓名的小诗伺候。
更何况她长相丝毫不差,招来做儿媳,简直像是上天特意安排一样。
不过,儿子的婚事暂且缓缓,今日她唤张庭前来是有要事吩咐的。
“你既是三元及第,又师从张恕那个老东西,策论诗文朕俱都瞧过,精妙绝伦。想必,你写起其他的也是不差。”
“眼下长生大殿即将竣工,今日叫你来,便是要你为朕写几封青词。”
“爱卿可有异议啊?”
张庭本还在庆幸成泰帝没有胡乱怪罪,下一刻却听她给自己安排了重担。
青词?
给皇帝写青词能有什么好名声?
她嘴角抽抽,又马上调整过来,幸好垂下头让人看不请表情,不得不应下:“微臣荣幸之至。”
成泰帝龙颜大悦,连说了几声‘好’字,又让宫婢为她上座看茶,又考校她的文采。
君臣相谈甚欢,气氛融洽,末了,张庭请辞。
“微臣告退。”
成泰帝却在张庭即将踏出殿门的瞬间叫住她,“爱卿在路上见过五儿了?你觉得她如何?可堪为储君?”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语气平静好似只是寻常问问,却无形之中给人深沉压迫。
张庭脚步一僵,只觉后背徒然窜出森森寒意。
第106章
这是在试探她的立场?这老婆子疑心病真重,张庭眸光一暗,神色凝重。
她徐徐回身,亦用平常的口吻回道:“启禀陛下,微臣方才在宫道旁与帝女有过一面之缘。”
面上扬起浅淡的笑意“立储乃是国之大事,微臣初初涉政不可妄议。”顺着她的心意道,“且陛下年富力强,龙威慎重,私以为此时谈及立储为时尚早。”
成泰帝原本只想试探一二,却不曾想心头郁闷之事得到支持,平静无波的脸上荡开一圈笑意,在殿内大笑不止,“你这丫头忒乖觉,这小嘴跟灌了蜜似的甜,赏!”
“胥萩,把朕那串红珊瑚手串拿来,就赏给这丫头。”
殿内宫婢面面相觑,心想这状元娘子的嘴怕是开过光的吧?陛下许久不曾这般开怀了。
“喏。”胥萩笑着应下,没一会便捧着一个精巧的檀香木出来,送到张庭面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串色泽鲜艳的朱红手串。
“哎呦张大人,您真是福泽深厚,这手串还是陛下最爱的一条!瞧这色泽、大小,举世无双。”胥萩眨眨眼,示意她。
张庭会意顺着她的话恭维成泰帝,表示隆恩深厚,自己惶悚无地。
这副谨慎小心的模样,惹得成泰帝想逗逗她,特意肃着脸,“朕给的你惶恐,莫非想要抗旨不成?”帝王之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尤其被她那双浑浊阴鸷的眼死死注视,像稍有不慎便要拉去砍头,万分骇人。
张庭却在电石火光间抓住成泰帝的意图,面上瞬间浮现抹苦恼的难色,一副本分憨直的老实人模样,连忙摆手似是被吓住,磕磕巴巴道:“微臣、微臣既得陛下赏赐,内心不胜澎湃,欣喜还来不及,怎、怎会想抗旨?”
成泰帝瞧这丫头果真被唬住,卸下肃脸,心里更乐了,也不再折腾,挥了挥衣袖放她回去。
待张庭离去,她还沉浸在一片愉悦当中,连胥萩都掐着声谄媚道:“婢子许多年不曾见您这样开怀了,这张大人真可会说话,要是婢子能有她一半能力就好了,必让主子您笑脸常在!”
成泰帝负手而立,心头一阵舒爽,却斜瞥了她一眼,“朕是天下百姓的君母,千千万万黎明的生存,国之兴盛都担在朕一人身上,哪能一直开怀?能有一两日闲暇乐一乐便好。”
肃着脸轻斥道:“老伙计这么多年了,你的眼见怎么还这般狭隘?”
胥萩往自己脸上轻扇两巴掌,腆着脸笑道:“怪婢子愚钝,跟着您这么多年都不长进,给主子丢脸了。”
成泰帝装模作样叹一声,“你啊笨成这样,总是学不会。”
“是主子宽宏大量,容纳百川,若非您仁德容忍婢子,婢子都不知死几回了。”
成泰帝不以为意摆摆手,“不指望你这辈子能聪明。”
胥萩点头哈腰笑容憨厚。
忽而,成泰帝想到那串红珊瑚手串,她记得内库还有一条?
胥萩闻言一愣,紧接着脸色有些不好。
成泰帝瞧老伙计呆呆愣愣的模样,甚稀奇,还取笑她:“真是越老越糊涂,傻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