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寂静。
随后有人说,“我等从未做过任何恶事,不过是想寻条活路,总办大人又不会为难我等,无所谓怕不怕。”
又有人嗤笑,“宁莘你不怕?你不怕你怎么好端端坐在这儿?”她在府衙有相熟的小吏,人家提前知会过她,不要轻易招惹‘总办大人’,这是位杀人不见血、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宁莘一噎,磕磕巴巴解释不清。
正当这时,偏房的门被悄然推开。
张庭带着王右盛进来,她温和地朝众人笑笑,“让诸位久等,茶点用的可还好?”
富商们连忙放下手中的碗盏,起身迎她,“见过张大人,久闻大名,今日一果然如同天神降世,郎朗如月!”各个笑得更花一样灿烂,尤其是对张庭言语轻蔑的宁莘,挤到人前,笑得最欢实最热情。
“总兵大人,您赐下的茶点果真美味非凡啊,草民平生阅览美食无数,还是头回尝到这般极佳口感的。”一个劲儿的拍马屁,要多狗腿有多狗腿。
其余人落后一步的富商们暗啐:这挑拨离间的恶心玩意儿,要刚才真信了她的话,自己岂不是大难临头了?
呸!
张庭含笑落座,“诸位用的惯便好,这是家中夫郎遣人送来的,他是京中人,茶点乃是地道的北方风味。诸位若是喜爱,待会儿我命仆役多准备些,送到诸位府上。”
收了总办大人的茶点,不就意味着跟她关系更亲近了吗?
富商们争先恐后应下谢恩,跟张庭关系好,她们倒要看看进出城门谁还敢拦?
寒暄一阵后,其中个别富商按耐不住,“张大人,您日理万机,不知唤草民来是有何等要事?”趁着雨还没下大,她还得回家收拾东西呢。
“明人不说暗话,本官今日召诸位前来,是为了征调粮仓和粮店,官府会给诸位打下欠条,待灾后平稳,定然如数归还。”她目光清正看向众人。
张庭身后的王右盛目瞪口呆,不是为了安抚富商,免得她们纷纷出逃吗?怎么借粮来了?
老实巴交坐着的富商们闻言大吃一惊,她们还想跟张总办打好关系好出城呢?结果她竟惦记着她们的荷包?
这怎么能行?
当下,面上为难不已,“总办大人,你也知道这世道不好过,我们虽然在府城有些钱财,但近年来开销巨大,铺子收益又入不敷出,都快将家产败光了,哪还有什么粮食,可以支援漳州府啊?”
“不瞒张大人,草民家中老母病重,每月所需昂贵,家中人丁兴旺,开销巨大,实在没有余钱借给本府。”
有人唱白脸,就有人唱黑脸,“我说张大人,您可是外头民声载道的青天父母官呐,眼下又起灾祸,人命关天,您不会胁迫逼草民留下钱财,否则就不许草民出城吧?”
张庭摇摇头,特别诚恳地说:“诸位都是漳州府的百姓,又从未做过什么恶事,来去自由,本官绝不会稍加阻拦。”
但是,她又说:“不过征调粮仓、粮店,本官不是和你们商量,是正式通知尔等。”
宁莘脸上的巴结讨好,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腾的一声站起来,歪嘴怒骂:“好你个狗官,强占民产,恬不知耻,和那何姓狗官有何分别!”
“非常时期非常政策,本官都说了会还,怎么能算强占呢?”她不以为意,徐徐站起,“诸位在漳州府植根多年,挣了多少银钱?如今漳州府正当危急关头,急需诸位伸出援手啊!”
就这几个,哪有个能说挣得的钱完全干净?要不是她入仕为官,要做个体面人,这钱真就不还了。
扯什么老母病重,妻儿待养?什么入不敷出,山穷水尽?
真没钱的人会坐到这里?
富商们对她的无耻大为震惊,这哪里是需要她们伸出援手?这是强迫她们伸出援助之手!
“张大人,我们是老实百姓啊,您是好官,可不能这样对我们。”宁莘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是啊张大人,我们对您敬佩有加,您可不能让我等寒心啊!”
张庭给了他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微笑着说:“本官当然知道,尔等还算清白。你们就没发现有些认识的‘朋友’没来吗?”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众人慌张四顾,这才惊觉屋内是少了几个富商,其中一个还是本地巨富。
“她们……她们人呢?”有人咽了咽口水问。
张庭坐下翘着脚喝茶,姿态悠闲,“当然是被挂在衙门口的树上。”
她抬眼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颇为可惜地叹了口气,“不清白的,仅有八个。”
众富商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惊慌后退。
张庭遗憾地放下茶盏,这品茶一道注定与她无缘,好在家里有个人懂。
府衙诸事繁多,她起身往外走去,行至半路突然回首粲然一笑,“对了,尔等那几个朋友应该还是软的,若是闲暇,便去送送吧。”
影子在她脚下被拉得很长很长,扭曲变形,像是蛰伏在深渊的巨兽,正朝他们张开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