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能不担心?”佟佳氏拉着玉章的手坐下,乌林珠立刻像个小尾巴似的挤到姐姐身边坐下,紧紧挨着。佟佳氏仔细端详玉章的气色,“你那几个妯娌也惦记着你,今日都过来了。”
话音未落,帘子掀起,三位年轻妇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是四嫂伊尔根觉罗氏,紧随其后的是五哥嫂郭络罗氏,最后进来的是八弟图尔格刚娶的福晋,是佟佳夫人的娘家侄女,名唤茉雅奇,年纪最小,约莫十四五岁,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新嫁娘的羞涩,与玉章也十分亲近。
“给四福晋请安。”三人齐齐行礼,带着家人间的亲近与礼数。乌林珠也学着样子,有模有样地给几位嫂子、表姐行了个礼。
玉章忙起身还礼:“嫂子们,茉雅奇快别多礼,都是自家人。”她笑着摸了摸乌林珠的头。
妯娌几个围坐在佟佳氏夫人身边,暖炕烧得热烘烘的。伊尔根觉罗氏带来了新熬的奶茶和奶饽饽,郭络罗氏捧出自制的鹿肉脯,茉雅奇则献宝似的拿出一件她亲手为佟佳氏缝制的夹棉坎肩,针脚细密,绣着祥云瑞鹤。乌林珠则乖巧地依偎在玉章身侧,小口吃着奶饽饽,大眼睛好奇地转来转去。
“还是茉雅奇手巧,”佟佳氏抚摸着坎肩,笑容慈爱,“我们乌那希幼时也爱摆弄针线,只是如今……”她看向玉章,眼中带着怜惜,“管着偌大的贝勒府,怕是无暇弄这些了。”
“额娘说笑了,”玉章接过茉雅奇递来的奶茶,温热的瓷碗暖着手心,另一只手自然地揽着乌林珠的小肩膀,“女儿虽少动针线,可看着茉雅奇的手艺,心里也是欢喜的。府里库房新得了些上好的貂绒,回头我让人送些过来,给额娘和嫂子们添件冬衣。”她低头对乌林珠笑道,“也给咱们乌林珠做件漂亮的小坎肩好不好?”
“好!”乌林珠立刻开心地应道,小脸笑成了一朵花。
话题自然而然转到了家常。伊尔根觉罗氏抱怨韩代出征前又把儿子阿林阿惹哭了;郭络罗氏说起阿达海养的那只海东青最近脾气暴躁,啄伤了驯鹰人;茉雅奇则红着脸小声问玉章贝勒府里栽种牡丹的诀窍。乌林珠听得津津有味,偶尔插嘴问些童言童语,引得众人莞尔。佟佳氏夫人含笑听着,不时插上几句,指点儿媳们如何管家、如何照料孩子、如何与丈夫相处。屋外寒风凛冽,屋内却暖意融融,茶香、食物的香气、女眷们轻柔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玉章静静听着,身边妹妹温软的小身体让她感到格外踏实。她留意到母亲眉宇间深藏的忧虑,知道这不仅是为出征的丈夫、儿子,也为远在乌拉前线的女婿。她端起茶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瓷壁。
聊至酣处,佟佳氏夫人看着玉章略显苍白的脸色,关切地问:“乌那希,我瞧你气色虽好,眼底却似有些倦意?可是夜里睡得不安稳?”
玉章心中微动,面上适时地露出一丝困扰和茫然:“额娘慧眼,女儿这几日……确有些睡不安稳。”她放下茶碗,声音放轻了些,带着点犹豫,“倒也不是惊梦,就是……总梦见些奇异的景象,醒来又记不真切,只觉心头沉甸甸的。”
“哦?”佟佳氏夫人和几位妯娌都看了过来,面露关切。连依偎在玉章怀里的乌林珠也仰起小脸,好奇地看着姐姐。
“是什么样的景象?”茉雅奇好奇地问,她年纪小,对这些最是好奇。
祖神入梦萨满解惑
在众人的期待的目光中,玉章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忆:“很模糊……像是一片深邃的夜空,又像流动的星河……星河之中,仿佛……仿佛有一个人影,身量极高,看不真切面容,只觉得……无比威严神圣,周身披着星河流转织就的仙氅……”她描述得很克制,只强调那模糊而神圣的“形象”,并未提及任何具体的话语或预言。
“星河为氅?”佟佳氏夫人神色一凛,一下子坐直了身体,“这听着……倒像是阿布卡赫赫的形容,我们女真祖神,传说便是身披星辰日月,执掌天穹。”
“阿布卡赫赫!”伊尔根觉罗氏和郭络罗氏低呼出声,眼中流露出敬畏。茉雅奇更是低声念了句祷词。乌林珠虽然不太懂,但看大人们神情严肃,也下意识地往姐姐怀里缩了缩。
“难道……是祖神入梦?”佟佳氏夫人握住玉章的手,神情变得严肃而关切,“乌那希,这非同小可!祖神入梦,必有深意。你梦中所见虽模糊,但既然有此感应,便不可轻忽。”
玉章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些许无措和依赖:“额娘,女儿也是心中惶恐不安,才觉沉重。只是梦境模糊,实在不知祖神示下何意……”
“这正是关键!”佟佳氏夫人果断道:“梦境模糊,是神谕未明,或你福缘尚浅未能尽解。此事,当请教大萨满察哈尔。”她语气笃定,“大萨满是能与天地祖灵沟通之人,最能解读神谕。他侍奉祖神多年,经验丰富,定能为你解惑。”
“大萨满?”玉章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敬畏与一丝希望,“这……是否太过冒昧?”
“何来冒昧!”佟佳氏夫人拍拍她的手,“祖神垂青,降梦于你,这是你的福缘,也是我钮祜禄家的荣耀。为大汗、为大金祈福,萨满自当尽心。额娘明日便递帖子去萨满神殿,请大萨满拨冗一见。”
“多谢额娘。”玉章温顺地应下。
又叙了一会儿话,天色渐晚。玉章辞别母亲和妯娌们。乌林珠紧紧拉着姐姐的手,小嘴撅着,满是不舍:“姐姐,你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