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阿兰正替玉章解下狐裘,忽听院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额尔德尼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廊下,铠甲上还带着未化的雪粒。
"贝勒爷命奴才送这个来。"他恭敬地捧出个锦盒,眼睛却忍不住瞟向正在整理钗环的阿兰。
阿兰接过锦盒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粗粝的掌心,两人同时一颤。额尔德尼的脸上泛起暗红,急忙退后两步,却撞翻了案上的茶盏。
"笨手笨脚的!"阿兰低声嗔怪,掏出帕子去擦溅在甲胄上的茶水。额尔德尼僵立如木桩,盯着她发间随动作摇晃的银簪。
叶赫的烽烟刚刚熄灭,女真大地终于响彻统一的号角。赫图阿拉尚未从彻底征服海西的余韵中完全平静,战争的引擎便再次被努尔哈赤的雄心点燃。这一次,兵锋所向,直指盘踞辽东、如同一头沉睡巨兽的庞然大物——大明帝国。而叩关的第一战,便是辽东边墙上的重要关隘与马市枢纽——抚顺城!
此次出兵,意义非凡。抚顺不仅是辽东边墙上的重要关隘、马市贸易枢纽,更是大金对明朝主动发起的第一场大规模攻坚战,是检验八旗战力、试探明朝反应的关键一役。努尔哈赤亲自挂帅,倾举国之力,要以雷霆之势叩开明朝的东北大门。
大政殿内,气氛肃杀凝重。努尔哈赤一身戎装,目光如炬,扫视阶下诸子与大将,声音沉凝:
“抚顺!乃我大金叩关明廷之第一步!此战,关乎国运,许胜不许败!必以雷霆万钧之势,扬我八旗军威,震慑明廷上下!”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皇太极身上,带着深切的期许与倚重:“老四!你智勇兼备,深悉抚顺虚实。此战,你为父汗先锋大将,率正白旗精锐,为大军开路,镶黄、镶蓝旗策应于后,务必一举克城!”
“儿臣领命!定不负父汗重托,为大军扫平前路!”皇太极声音沉稳如磐石。
殿内诸贝勒神色各异。阿敏眼中闪过一丝不甘,莽古尔泰则摩拳擦掌。代善依旧称病未至。
回到四贝勒府,书房内灯火通明。巨大的抚顺城防舆图铺展在桌案上,正是玉章与皇太极前次冒险潜入探查后精心绘制的成果,上面清晰标注着城墙薄弱点、守军布防(尤其是李永芳部的位置和可能的动向)、水源、粮仓,甚至他们探查到的几条隐秘小路和可能的入城节点。
皇太极的手指在舆图上划过,“父汗亲征,正白旗为先锋开路。阿敏率镶蓝旗攻东门,莽古尔泰率镶黄旗佯攻西门,吸引明军主力。我亲率正白旗最精锐的巴牙喇……”他的指尖重重落在舆图上一处被朱砂圈出的北城墙段,z这里相对僻静,“由此处,趁夜攀城!乌那希,你标注的这段城墙,守备松懈,且有废弃马道可资利用,可当真?”
身着一身利落骑装的玉章立于案侧,神情专注,“千真万确。当夜妾身与贝勒爷亲见,此段城墙年久失修,垛口多有坍塌,巡哨稀疏。且城下不远有一片榆树林,可藏兵。那废弃马道虽荆棘丛生,但清理后,身手矫健者攀援而上并非难事。守备此段者,正是游击李永芳部。此人……据探查和风闻,并非悍勇死战之辈,若能以威势震慑,或有机可乘。”
“好!”皇太极眼中精光爆射,“李永芳……此人或可为我所用!额尔德尼!”
“奴才在!”额尔德尼肃然应声。
“命你精选三百摆牙喇(护军),皆擅攀援、夜战、格斗之勇士!备足飞爪、绳索、短刃!明日三更造饭,四更出发,务必于五更前潜至北城榆树林待命!抢占突破口,接应大军!”
“扎!”
“扎克丹!”
“奴才在!”
“你率一千正白旗精骑,紧随额尔德尼之后,待城头火起、杀声大作之时,猛攻北门!务必撕开口子,接应父汗主力入城!”
“扎!”
一道道命令从皇太极口中清晰有力地发出,玉章则迅速调集府中可靠人手,配合皇太极的亲兵,准备攻城所需的器械、药物、以及用于劝降的文书(由玉章亲自拟定,言辞恩威并施,点明李永芳姓名)。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阿敏在府中接到策应命令,虽不满未能担任先锋,但也知此战意义重大,不敢怠慢。哲哲在一旁静静听着,未发一言,眼神深邃。莽古尔泰则兴奋异常,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西门守军牢牢钉住。浩善担忧地拉着他的手臂,莽古尔泰豪迈一笑:“放心!有父汗亲征,有老四打头阵,赢定了!”
大贝勒府内,代善听着心腹的密报,枯坐在阴影里。抚顺……父汗亲征……皇太极先锋……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三日后,夜色如墨。抚顺城如同一头沉睡的巨兽,匍匐在辽东大地上。城头灯火稀疏。北城墙外,那片茂密的榆树林中,三百名正白旗最精锐的摆牙喇如同暗夜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潜伏着。额尔德尼死死盯着城头。五更将至。
“上!”额尔德尼压低声音,猛地一挥手,数十道黑影如同灵猿,利用飞爪绳索,悄无声息地攀上那段年久失修的城墙!迅速清理掉马道上的荆棘障碍。
城头一名巡逻的明军似乎察觉到一丝异响。
一支淬毒的短弩精准地没入他的咽喉,被拖入阴影。
缺口打开了!
更多的摆牙喇蜂拥而上,短兵相接的闷响、压抑的惨叫声在城头瞬间爆发。
“敌袭——”凄厉的报警锣声终于划破夜空。
但为时已晚,额尔德尼率领的先锋死士已经牢牢控制了一段城墙,并打开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