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库什感激地看了玉章一眼,依言夹了一筷子。脆嫩的山蕨带着独特的清香,果然爽口开胃。“嗯,很清爽。”她轻声说。
莽古济则不管不顾,已经让侍女给她切了一大块鹿腿肉,还端起酒杯豪饮一口:“痛快!四弟妹这安排,荤素搭配,酸甜咸辣都有,照顾得面面俱到!老四好福气!”她嗓门洪亮,引得主桌那边都看过来。
莽古尔泰听到妹妹夸玉章,也来了精神,转向皇太极,举杯道:“老四,这杯敬你!抚顺打得漂亮!也敬四弟妹!”他仰头干了。
皇太极含笑举杯回应。济尔哈朗也凑趣地站起来,少年意气风发:“敬四哥旗开得胜!也敬四嫂的‘神图’!”他如今已经十一岁,也学着饮酒,端起小酒杯一饮而尽。
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玉章身上。皇太极放下酒杯,深邃的目光穿过两桌间的距离,牢牢锁住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抚顺城坚池深,守备森严。若无你四嫂,”他特意顿了顿,强调着“你四嫂”三个字,“亲临险境,探明虚实,更凭其才智,绘就那详尽无遗、要害分明的城防舆图…我军纵有虎狼之师,亦难保如此迅捷破城,更遑论生擒李永芳!那李永芳被缚之时,对其图之精准详实,亦是瞠目结舌,叹服不已!”
花厅内瞬间安静下来。莽古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轻响:“好!说得好,这才是咱们女真贵女该有的样子,能文能武,智勇双全,四弟妹,姐姐敬你!”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浩善更是激动得小脸通红,双手捧着脸颊,满眼都是崇拜的星星:“乌那希!你太厉害了!简直就是…就是…草原上的海东青!又聪明又勇敢!”她简直找不出更好的词来形容。
穆库什也放下了筷子,看向玉章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钦佩、一丝难以言喻的羡慕,最终都化为一声轻叹和释然的微笑。“四福晋真乃…奇女子。”她由衷地说道。
佟佳氏看着女儿在众人瞩目下依旧沉静从容的侧影,听着那些由衷的赞誉,心中五味杂陈。骄傲如潮水般涌来,女儿如此出色,为家族争光。然而,目光触及玉章依旧平坦的小腹,那份深沉的忧虑又缠绕上来,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强忍着,只是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
玉章只觉得脸颊滚烫,耳根都红透了。皇太极当众毫不掩饰的盛赞,将她置于众人的目光下。她深吸一口气,从容起身。她端起面前盛满清冽果酒的玉杯,身姿挺拔,目光扫过在座每一位:
“贝勒爷盛赞,妾身愧不敢当。”她声音清越,“抚顺一役,大获全胜,全赖父汗天威浩荡,运筹帷幄;仰赖前方将士用命,浴血拼杀;更赖贝勒爷临阵决断,指挥若定。妾身微末之功,不过是尽本分,为贝勒爷分忧,为大军略尽绵力。”
她微微停顿,目光依次看向穆库什、莽古济,带着真诚的敬意;再转向佟佳氏、浩善和依偎在母亲怀里、睁着大眼睛好奇看着她的乌林珠,眼神温柔;最后,她的目光与主桌那道深邃灼热的目光再次交汇,仿佛有看不见的电流在空气中碰撞。
“此杯薄酒,”玉章高举酒杯,姿态端庄而优雅,“敬在座诸位至亲。愿家宅和睦,福寿安康;愿手足情深,同气连枝;愿我大金国运昌隆,蒸蒸日上!”说罢,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光洁的脖颈和微扬的下颌上。
暖阁私语惊破心锁
短暂的寂静后,是热烈的回应。
“好!说得好!”莽古尔泰第一个拍案叫好。
“敬四嫂(四福晋)!”济尔哈朗和浩善异口同声。
莽古济哈哈大笑,痛快地又干了一杯。
穆库什也微笑着,将杯中果酒饮尽,那笑容似乎比刚才明亮了许多,一直萦绕眉间的轻愁淡去不少。
佟佳氏含着泪,端起酒杯的手有些微颤,也缓缓饮下。小乌林珠学着大人的样子,端起自己的小银碗,里面是甜甜的奶茶,奶声奶气地说:“敬姐姐!”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皇太极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玉章,看着她饮尽杯中酒,看着她从容应对众人的目光,看着她那份在赞誉中依旧保持的清醒与谦逊。他深邃的眼底,涌动着骄傲,以及一种几乎要溢出的占有欲。他亦举杯,对着玉章的方向,无声地将酒饮尽。
花厅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莽古尔泰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上次围猎时如何追捕一头大熊的惊险过程,引得浩善惊呼连连。济尔哈朗则机灵地补充着细节,不时插科打诨,逗得众人发笑。莽古济加入讨论,点评着箭术与马术。穆库什安静地听着,偶尔被莽古尔泰夸张的描述逗得掩唇轻笑。佟佳氏搂着乌林珠,小丫头吃完了奶豆腐,又眼巴巴地看着蜜渍山杏。玉章笑着又给她夹了一颗,小声叮嘱她别贪嘴。
在这片喧腾的暖意中,济尔哈朗忽然笑嘻嘻地对着玉章和皇太极的方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四哥,四嫂,你们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汗阿玛肯定重重有赏!我看啊,这最大的赏赐,就该是快点添个小阿哥,给我们添个侄儿玩!”少年人无心之言,带着满满的祝福和期待。
玉章脸上的笑容几乎凝固,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下意识地看向皇太极,只见他深邃的目光也正看过来,那眼神里,除了惯有的深沉,似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佟佳氏担忧的目光更是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