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如同瘟疫般迅速传开。当玉章在四贝勒府中,强忍着剧烈的孕反呕吐,她并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权力的格局已然因阿巴亥的复宠而悄然改变。
汗宫的混乱持续到第三日才稍稍平息。努尔哈赤病情稳定后,皇太极终于得以抽身回府。当他踏进四贝勒府大门时,已是月上柳梢的深夜。
府中灯火通明,侍女们早已得了消息,在廊下跪了一排。皇太极挥手示意众人退下,大步流星向内室走去。推开门,只见玉章半倚在暖炕上,身上盖着锦被,手中握着一卷兵书,烛光映得她眉目如画。听到声响,她从容放下书卷,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贝勒爷回来了。"她声音清润,不见丝毫慌乱,唯有眼底一闪而过的水光泄露了心事。
皇太极铠甲未卸便坐到炕沿,带着战场硝烟的大掌抚上她苍白的脸颊:"脸色怎么还这么差?医官开的药没按时吃?"
"一日三顿,不曾间断。"玉章将他的手引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只是这孩子磨人,汤药入口便吐。"她语气平静,指尖却在皇太极掌心轻轻一颤。
这个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男人,此刻手指竟有些发抖。他忽然俯身将耳朵贴在玉章腹间,冰冷的护心镜硌得她轻哼一声。
"才月余,能听见什么"玉章耳尖微红。
"听见他在说"皇太极抬头,眼底闪着奇异的光彩,"额娘这些日子辛苦了。"
玉章噗嗤一笑,多日紧绷的心弦为之一松。皇太极趁机将她揽入怀中,铠甲寒凉,却让两颗心贴得更近。
"萨尔浒大胜,父汗却"皇太极声音低沉,"好在如今病情稳住了。"
玉章在他怀中轻轻点头,沉吟片刻方道:"阿巴亥大妃复位之事,贝勒爷怎么看?"
皇太极身体一僵,"血符祈天?苦肉计罢了!"铁甲落地发出闷响,"父汗病中神思不属,才被她钻了空子。"
玉章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刺绣。阿巴亥的复位绝非偶然——这个女人能在被打入冷宫后,抓住努尔哈赤病重的关键时机,以血祭苦肉计重获恩宠,其心机手段可见一斑。虽然现在她刚复位必然如履薄冰,不敢明目张胆报复,但以阿巴亥记仇的性子,迟早会
"贝勒爷,"她声音平静,唯有眼底闪过一丝锐光,"阿巴亥大妃刚复位,短期内应当会以恭顺贤良示人。但上次的事"她顿了顿,想起那个被她们利用来离间阿巴亥与莽古尔泰的孩童戏言——最终莽古尔泰禁足咆哮,对阿巴亥恨意刻骨。阿巴亥闭门抄写《女诫》,字字屈辱,从此二人嫌隙已深。"她与莽古尔泰的嫌隙已深,如今复位,恐怕会先拉拢其他势力"
皇太极闻言冷笑,"你倒是提醒了我。莽古尔泰那个莽夫,虽然与阿巴亥撕破了脸,但他手下的正蓝旗未必铁板一块。"银甲被重重搁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阿巴亥最擅长的,就是借他人之手达成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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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送来热水,皇太极净面更衣后,执起玉章的手,"我听府医将,脉象滑如走珠,定然是个健壮的小阿哥。"
"若是格格呢?"玉章突然问。
皇太极捏了捏她的指尖:"那就教她骑马射箭,读书明理,将来"他忽然压低声音,"做这赫图阿拉最尊贵的格格。"
玉章心头一跳,她转而提起正事:"阿巴亥既已复位,必会暗中动作。贝勒爷可有对策?"
"正要与你商议。"皇太极从怀中取出一张绢帛,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旗兵力部署,"阿巴亥这三日动作不断。其一,借祈福之名频繁召见老萨满苏勒泰;其二,向正蓝旗三个与莽古尔泰不睦的牛录额真赠送药材;其三"他指尖点在一处茶楼标记上,"代善府上的管事,昨日偶遇了大妃宫里的总管。"
玉章眸光一凝:"她这是在织网。"纤细的手指在绢帛上游走,"苏勒萨满在族中德高望重,能帮她笼络老派贵族;拉拢正蓝旗的人是要在莽古尔泰身边埋钉子;至于代善贝勒"她抬眼与皇太极对视,"他们果然还是勾连上了。"
"不错。"皇太极赞赏地看她一眼,"所以我想"
"以退为进。"玉章接过话头,指尖点向抚顺方向,"贝勒爷可向大汗请命巡视边镇。一来避开阿巴亥锋芒,二来"她在界藩山的位置画了个圈,"趁机巩固两白旗在要地的布防。"
皇太极眼中精光暴涨:"继续说。"
"妾身会请额娘来府中照顾,然后闭门谢客,安心养胎。"玉章从容布置,"所有往来拜帖暂时一律推拒,只说胎象不稳。饮食药物必经三道查验。府中护卫"她忽然蹙眉按住小腹,额角渗出细汗。
皇太极立即扶住她:"怎么了?"
"无妨,只是有些"话音未落,玉章突然干呕起来。皇太极急忙唤人端来酸梅汤,亲自喂她饮下。
"明日加派二十名摆牙喇护卫府邸。"他替她拭去冷汗,声音不容置疑,"我会让扎克丹亲自坐镇。"
玉章缓过气来,忽然握住他的手腕:"还有一事。阿巴亥既与代善暗通款曲,贝勒爷不妨"她在皇太极掌心写了个"疏"字。
"离间?"皇太极会意,却摇头,"代善狡猾如狐,不易上当。"
"不是离间,是"玉章凑近他耳边,"祸水东引。莽古尔泰性子暴烈,若知道正蓝旗有人被大妃拉拢"
皇太极握住她的手,眼中流露出赞许:"得你相助,果真是如虎添翼。"
烛花爆响,玉章靠在他肩头轻声道:"妾身不过是为贝勒爷,为咱们的孩儿多思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