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章被他逗笑,捏了捏他的小鼻尖:“对呀。我们穿箭袖,是为了骑马射箭方便。汉人穿宽广袖,”她比划了一下,“是为了写字读书方便,显得斯文庄重。就像这海棠花,开得娇嫩;那松柏树,长得挺拔。各有各的好看,对不对?若是非要让海棠花像松树一样硬邦邦的,或者让松树开出海棠一样的花来,那多奇怪呀?”
“奇怪!”洛博会立刻点头,小眉头皱起,仿佛真的看到了硬邦邦的海棠花。
这时,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皇太极处理完军务,也踱步到了后园。他一身石青色常服,少了战场上的肃杀,多了几分居家的闲适,目光落在妻儿身上,深邃的眼眸中漾开暖意。
玉章抱起洛博会,迎向皇太极。“贝勒爷。”她微微颔首。
“阿玛!”洛博会张开小手就要扑过去。
皇太极伸手接过儿子,掂了掂,朗声笑道:“好小子,又沉了。”他目光扫过石桌上的《冲虚真经》,又看向玉章:“又在给洛博讲道理了?”
玉章将洛博会方才对衣着的“见解”说了,轻声道:“不过是些闲话。妾身只是想着,天下之大,万民各异。就如这园中草木,强求一律,反倒失了生机。若能如老子所言,‘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尊重其固有之‘道’,令其各安其俗,各守其制,或许…更能得长治久安之效?”她抬眼,目光清亮地看向皇太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语气却如春风化雨,仿佛只是在谈论园中的花草。
皇太极抱着儿子,目光却深深地看着玉章。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拂去落在玉章肩头的一片细小海棠花瓣。指尖无意间触碰到她颈侧温热的肌肤,带来一丝微痒的悸动。他深邃的眼底,映着春日暖阳,也映着妻子沉静的面容。这些年,她那些看似不经意的话语,如同细小的溪流,正一点点汇聚,冲刷着他心中固有的某些壁垒。
“各安其俗…各守其制…”皇太极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从玉章脸上移开,投向园中葱郁的草木,投向更远的、广袤的疆域舆图。他抱着洛博会的手臂微微收紧,仿佛在感受这份沉甸甸的未来。最终,他只是沉声应了一句,带着深思的余韵:
“此言…甚有道理。”
洛博会听不懂父母话语中的深意,只感受到父亲怀抱的温暖和力量,咯咯笑着,伸出小手去抓皇太极下颌上新冒出来的胡茬。玉章看着这父子互动的温馨一幕,又看看丈夫陷入沉思的侧脸,心中那关于未来避免血雨腥风的期冀,如同园中海棠的嫩芽,在春风里悄然滋长。
红妆映喜·暗涌窥云
几日后,玉章正在窗下描花样,为乌林珠的婚事准备绣品。乌林珠的婚事已经定下,是和济尔哈朗。
乌林珠和济尔哈朗可以说是众人眼皮子底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分。他性子稳重踏实,对乌林珠更是十年如一日地呵护备至,这门亲事,确实是水到渠成,得了所有人的祝福。
佟佳氏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乌那希,济尔哈朗那孩子今日又送了些上好的皮毛来,说是给乌林珠添妆。”佟佳氏压低声音,眼里是藏不住的欣慰,“你是没瞧见,他提起乌林珠时那眼神,亮得跟星星似的。这两个孩子,自小一处长大,感情深厚,这桩婚事真是再美满不过了。”
玉章放下手中的针线,唇角也漾开真切的笑意。济尔哈朗是皇太极的堂弟,自幼便常跟在皇太极身后,与钮祜禄家也走得近。
“是啊,额娘,”玉章柔声道,“济尔哈朗知根知底,对妹妹一心一意,贝勒爷也极看重这个堂弟。乌林珠嫁过去,女儿再放心不过了。”
然而,这份青梅竹马的喜悦,在这权力交织的赫图阿拉,也难免被卷入暗流。没过两日,皇太极回府后,与玉章提及前朝之事时,语气微沉:
“今日议事,莽古尔泰手下的人,言语间对济尔哈朗颇多挑剔,说他近来‘恃宠而骄’。”皇太极眸光锐利,“不过是因济尔哈朗前番练兵,严格执行了我定下的规矩,罚了他几个惫懒的亲兵罢了。”
玉章心中了然。济尔哈朗是皇太极的忠实臂助,他的任何举动,在某些人眼中,都带着四贝勒府的烙印。这无端的指责,与其说是针对济尔哈朗,不如说是冲着皇太极来的。
“济尔哈朗的性子,贝勒爷最是清楚,最是稳重守矩不过。”玉章为皇太极斟上茶,“他与乌林珠的婚事在即,有些人怕是坐不住了,想借此生事。好在他们二人感情深厚,不为外物所动,这比什么都强。”
皇太极接过茶盏,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嗯。济尔哈朗与乌林珠,是天作之合。”他看向玉章,眼神深邃,“他们的婚事,要办得风风光光。让所有人都看看,我们四贝勒府,上下同心。”
这话语带着双关的意味。玉章微微颔首:“妾身明白。定不会让妹妹受半分委屈。”
又过了几日,玉章回了趟钮祜禄府,乌林珠的嫁衣已经制成,今天是试穿的日子。额亦都附上的暖阁内,大红的嫁衣铺陈开来,金线绣成的鸾凤和鸣图案在光下熠熠生辉。乌林珠脸颊绯红,眉眼间洋溢着待嫁少女的娇羞与幸福。
“姐姐,”她小声对玉章说,“济尔哈朗前日偷偷见我,说…说等成了婚,就在府里也种上海棠,像咱们家这样…”
玉章看着妹妹眼中纯粹的光亮,心中柔软。她替乌林珠整理着衣领,柔声道:“他是有心的。你们好好的,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