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努尔哈赤欲要开口的刹那,岳托猛地抬起头,“汗玛法!孙儿冤枉!天大的冤枉!那东珠绝非硕托所窃!是继母!是她设计构陷!阿玛……阿玛他不听我们半句分辨,便将硕托吊起,用那沾了盐水的马鞭……往死里抽啊!孙儿去护,阿玛便将孙儿一同鞭笞!说我们兄弟怨望君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要逐出宗族,贬为阿哈,扔进矿坑自生自灭!汗玛法!求您明察!求您给孙儿和硕托一条活路!”言毕,他重重以头叩地,刚刚凝固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顿时染红了额前的青砖。
代善见状,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抬手便要打:“孽障!还敢在大汗面前狡辩攀扯!”
此时,阿巴亥翩然起身,轻盈地拦在了代善身前,纤纤玉指看似轻柔地搭在代善扬起的手臂上,“大贝勒,息怒。你一片爱子之心,严加管教亦是望子成龙,无奈之举,大汗与本宫都明白。”她眼波流转,轻轻叹了口气,话锋微转,“只是,孩子们毕竟年轻,或许是一时糊涂,又或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怂恿,才做出这等糊涂事,甚至胆大包天到敢‘忤逆构陷生父’。这罪名实在太重了,关乎骨肉天伦,更关乎贝勒清誉,还需大汗细细查问清楚才好,免得……冤枉了孩子,或是……让真正的居心叵测之人得意,那才真是伤了天和,悖了人伦啊。”
她语调和缓,字字句句看似劝和,实则将“构陷”、“蛊惑”、“幕后黑手”的暗示,精准地泼向了岳托,更悄然指向了可能存在的与代善一系不利的幕后之人。
就在努尔哈赤怒火更炽,阿巴亥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际,殿门处骤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激烈的撕扯声。
“放开我!我要见大汗!让我进去!大妃要杀我灭口啊——”
众人惊愕望去,只见两个粗壮的嬷嬷正死死拖拽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她脸上还带着新鲜巴掌印和抓痕。正是阿巴亥最信任的贴身侍女德因泽,她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精巧的杏色丝绸香囊。德因泽状若疯癫,拼命挣扎。
“德因泽?放肆!谁准你擅闯大殿!还不拖下去!”阿巴亥脸色骤变,声音尖利。
“住手!”皇太极厉喝一声,扫向侍卫。侍卫立刻上前,强硬地分开了撕扯的嬷嬷和德因泽。
德因泽扑到御阶之下,高高举起那个锦囊,声音凄厉:“大汗!奴婢德因泽,冒死揭发,求大汗为奴婢做主!奴婢要揭穿大妃阿巴亥与大贝勒代善秽乱宫闱、欺瞒大汗的滔天丑行!”她猛地指向脸色变得惨白的阿巴亥和代善,“就是她!我的主子!与她的情郎大贝勒,他们早有私通!这锦囊里…就是铁证!大妃发现奴婢知晓了他们的丑事…竟…竟要杀奴婢灭口啊!”她猛地扯开扒开凌乱的长发,露出脖颈上几道新鲜带血的勒痕,又指向殿门外:“大汗!那殿外…殿外就有大妃派来等着勒死奴婢的苏泰嬷嬷,那食盒里…还有她赏给奴婢的…下了毒的奶茶。”
殿外被侍卫控制住的苏泰嬷嬷,脚边掉落在地的食盒,正是被德因泽遥遥指着。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灭口?人证就在眼前,伤痕触目惊心,还有毒奶茶?
德因泽不顾阿巴亥歇斯底里的尖叫“贱婢!你胡说!”,用颤抖的手疯狂地扯开锦囊系绳。
“哗啦!”
是一卷薛涛笺,上面是阿巴亥娟秀却透着媚态的字迹,写满了露骨情话,落款处一个清晰的胭脂唇印,其上弥漫着一股独属于阿巴亥的熏香气息。
还有一枚小巧的羊脂玉佩,上面赫然刻着“代善”的私印。
“这情信…是上月十五夜私会后,大妃亲笔所写,命奴婢偷偷塞给大贝勒。这玉佩…是当夜大贝勒亲手交予大妃的信物,大妃曾对奴婢说‘此乃大贝勒贴身之物,见玉如见人’。”德因泽的声音凄厉,猛地指向阿巴亥,“可大妃疑心奴婢泄密,今日先是赐毒羹,被奴婢失手打翻后,竟又派苏泰嬷嬷带着两个仆妇,闯入奴婢房中。她们勒住奴婢的脖子,捏开嘴巴,要强行灌那下了毒的奶茶。若非杂物房意外失火混乱,奴婢寻机逃脱。只怕此刻早已是一具尸首了。殿外苏泰嬷嬷和打翻的食盒就是物证,奴婢颈上的勒痕就是人证!求大汗即刻验毒,为奴婢伸冤!”
德因泽的证词和伤痕、指认灭口得嬷嬷和毒奶茶,更可怕的是,阿巴亥刚才对代善那亲昵的指尖触碰和此刻惊恐失态的反应,成了最有力的旁证。
努尔哈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随即又涌上骇人的紫红,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堆刺眼的证物——再看看德因泽脖颈上新鲜的勒痕和指向毒奶茶的手,最后,目光定格在阿巴亥那张因极度恐惧和怨毒而扭曲变形的脸上。
最信任的枕边人和最倚重的儿子,双重背叛!这一切,发生在为他孕育了他两个幼子的女人身上,巨大的耻辱和愤怒如同火山般在他体内炸开。
努尔哈赤猛地从御座上弹起,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剧烈摇晃。他一把抓起御案上沉重的白玉虎钮镇纸,双目赤红如血,用尽毕生之力,狠狠砸向阿巴亥。
“贱——妇——本汗要剐了你!”
白玉镇纸呼啸着砸落,阿巴亥尖叫着扑倒在地,镇纸擦着她的头皮飞过,“砰”地一声巨响,狠狠砸在她身后的蟠龙金柱上,玉石俱裂,碎屑纷飞。一片尖锐的碎玉划过阿巴亥的脸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还有你这畜生,禽兽不如!”努尔哈赤血红的眼睛转向瘫软在地的代善,一脚踹翻御案,笔墨奏章散落一地。他踉跄着拔出腰间佩刀,就要扑下去捅死代善,“本汗杀了你们,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