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杜芃芃已摸索着在他前臂扎下数针,就在她沿着腰腹往下继续寻找穴位时,那只扎了银针的手忽地握住她的手腕,随即温声阻止道:“芃芃,我觉得不太舒服。”
杜芃芃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哪里不舒服?”
“你先帮我把针取下吧。”他扭过了头。
杜芃芃在一侧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感觉声色听起来略压抑。
虽说此时取针便前功尽弃了,但见他紧绷的下颌,她只好麻利地将那些银针一根根取下,取至后颈最后一针时,她才发觉他耳后涨红一片,刚想开口揶揄两句,转眼却看见他眉间紧蹙,双目迸着少许黑雾,全然不是平日里那派清平温和的模样。
“蓝楹仙君,你怎么了?”杜芃芃连忙放下手里的针,想上前搀他起身。
见她过来,蓝楹迅速起身,合拢衣衫的同时转身背对着她,随即轻咳道:“抱歉,可能需要你暂时离开一下……”
好似是呛到了,不等话音完全落下,他便猛咳数下。
杜芃芃见他立即抬手捂嘴,像是有血从指缝间流下,从身后看去隐约能见数滴血迹落在长袖上。
杜芃芃下意识往前两步,关切的话还堵在喉间,便见他腾手一挥,眼前结界如蚕丝般一层一层将她隔出屋外。
这景象属实吓到她了,可气的是现下是个什么状况还没弄清楚,江舟公子便二话不说将她扔进了山脚下的树洞,足足关了两个月。
没吃没喝,就在她感觉自己早晚要被饿死在六尺宽的树洞里时,江舟公子终于出现了。
迎着外头的天光,杜芃芃仰视到那张肃穆至极的脸,吓得不敢怒不敢言,心中嘀咕许久后才小心问道:“蓝楹仙君他……可好些了?”
“仙君?”江舟蹙目看她,似是有话呼之欲出,却又将话头顿了回去,片刻后稳声道,“想来是我不对,就不该带你到这儿来。”
杜芃芃突觉委屈,却又不敢多言,只得稳了稳情绪,小声解释道:“蓝楹仙君食之无味,我不过只是想替他施针几日,看能否恢复……”
“他的身体,不是你一个刚化形的散仙偷学几日医术便能随意医治的。”
也不管他还有没有话,杜芃芃忍不住插话道:“那他到底是怎么了,你也没说啊?”
“他动了不该动的念头,魔侵逼得他生灵遁入梦墟,何时能醒连天都未知。”
“念头?”杜芃芃一个起身,脑中闪过那片涨红的耳根,心下顿然忐忑起来,“什么念头?不会是……那方面的吧?”
自修出身形以来,她去凡尘游历的次数多到自己都记不清,如今自然也不再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初生小仙,凡间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子她可没少看。瞧着江舟默然不应,她惊得险些没站稳,堪堪问道:“我害的?”
“那不然,”江舟盯着她,像是在咬牙,“难道是我?”
好家伙,这是对她生了歹念啊,可七情六欲属人之常情,怎么就连想都不能想了?
杜芃芃底气足道:“这……这从医者救死扶伤,男女无别……”
“他非病患,你也不是医者。”江舟打断她,拂袖离去时肃声交代道,“我今日来是要告知你,往后你便在山下活动,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上山。”
第十二章我还是喜欢你呀
江舟一句话就让她成了无家可归的散仙,东晃晃西溜溜,她就如此在人间和九境天岭的外围闲晃了近百年。
那日人间大雪,杜芃芃好不容易寻了处静谧的小树林准备清修些时日,奈何菌菇不耐寒的属性,天寒地冻的,冷得她直哆嗦,根本无法静心修炼。
她裹着袍子回到老巢,没想到一向气候舒适,从未有过节气之分的九境天岭竟也在大雨瓢泼。
路过山脚的楠木时,杜芃芃敲了敲树干,问道:“怎么下雨了?”
“不知,不知。”楠木精怪抖抖枝干,连声怨道,“下好一阵子了,再如此暴雨下去,我这养了百年的老寒腿怕是又要被浸朽咯!”
杜芃芃毫无准备,一入境便被淋了个透。
树上躲雨的红莺鸟瞧她如此狼狈,咯咯笑道:“山上的姐姐们说,万年前此处也乱过节气,听说只要是掌管九境的那位情绪有动,一日之内从狂风骤雨、风雪暴乱到暖阳高照也属正常。小仙子,你何不在人间多待些日子呢?”
“抗不住冻啊,”杜芃芃顶着湿淋淋的袍子应道,“那雪厚得都快压腰了。”
同那些个精怪聊上几回合后,杜芃芃径直往自己的树洞走去。
虽说那六尺宽的树洞仅能勉强容人躺上一躺,但好坏是个能遮风避雨的,偶尔回来时她都宿在洞中。
只听那芭蕉精怪尖着嗓音叫唤道:“哎呀,又是哪个黑良心的薅我头发?”
赶在它睁眼之前,杜芃芃连忙心虚地一溜烟跑了。
顶着那扇蕉叶,她才总算是能将眼睛睁开了,但一路走来,越是靠近树洞,她越是觉得周遭不对劲。
太过于静谧了,就连硕大的雨珠砸在林间的声音都小了许多,平日林间那些尚未生出灵智的鸦雀聒噪声也消失了。
大雨瓢泼而下,杜芃芃微微抬高头顶的蕉叶,目光穿过连绵珠线,最终落定在树洞旁抱膝而坐的那道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