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丛里突然响了响,宋婵阳吓得往哥哥那边躲了一下。
好吧,确实是因为她害怕。
宋立善解人意地说:“可能是刺猬,没事。晚上这里怎么阴森森的,我们回去吧。”
于是两人又原路返回。
然而,在他们没有注意的地方,娘娘庙里晃动着一抹微光。
回去的路上,宋立踌躇再三,终于开口求了宋婵阳一件事。他说:“小婵,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小婵好奇,侧耳倾听。
原本宋立回家是抱了奔丧的念头,可现在得知奶奶身体恢复得不错,虽然这样想不孝,可他隐秘的期盼落空后,确实很失落。他曾想过,爸爸这么多年不回家,究竟是为了什么?是躲债?是背了人命在逃亡?还是真的为了女人抛妻弃子了?他离家这么多年,对家里不闻不问,或许只有一件事能让他回来。
那就是奶奶的死。
他的妈妈石明霞曾说,他爸以前很孝顺。那么在奶奶的葬礼上,他或许能见到他爸宋承义。
宋婵阳自己没有这样呕心沥血地找过妈妈,她甚至从来没有找过,唯一能称得上找的举动,就是她回老家时问奶奶的那句话。她觉得哥哥一家真是太伟大了,同时她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真的没有家了。
她好奇地问:“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宋立举起手里的手电筒,一束光朝着奶奶家的房子打过去,在黑夜中划出一条银河,白色的微光连接着奶奶和他们两人,仿佛生与死的距离。
他说:“帮我一起,办一场奶奶的丧事。”
第五章石明霞(上)
石明霞决定嫁给宋承义时,她的家人们没有一个人看好这段姻缘。
宋承义是什么人?远近有名的火爆脾气,早些年因为一两句话就能跟人打起来,他生得高大健壮,下手又狠,有次打断了别人的腿,赔了好大一笔钱才平了事,但也为此欠了一屁股债,日子过得紧巴巴。
连对自己的亲妈,他的脾气也不收敛分毫。外人看来,他总是对刘爱芹凶巴巴的,说话不是大吼就是掉脸子,可石明霞知道,他只是不会表达。她眼中的宋承义人如其名,是个非常重情重义的人。
他们的认识并不算美妙,相反,还很糟糕。
那时候石明霞在邓州一个大排档做服务员,老板工资给得比周边饭店都高,但喜欢押一个月工资,员工们虽然对此骂骂咧咧,但都舍不得走,石明霞也是如此。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晚上营业时,总能看到一个男人进来,每晚都坐在同一个位置,除了一碟子最便宜的盐水花生米,其他什么都不点,配一壶白开水喝,一坐就是一晚上。刚开始,老板捏着鼻子忍了。
这个男人长得高大健壮,伸手捏花生米时,手背上露着大片刺青,看着不像善茬。
一连坐了十多天,每次都是石明霞给他端过去花生米,再一壶壶续水,她算跟刺青男人单方面眼熟了,因为那个男人压根没有看过她几眼,仿佛身边的人和事都不重要,一双眼睛只盯着窗外。
直到有一天,店里生意格外火爆,座无虚席。刺青男人又来了,可他常坐的位置已经有了人。他大喇喇地走过去,当时还是早春,他只穿了个半袖,露出胳膊上鼓囊囊的肌肉,石明霞这才看清他身上刺青的完整图案,顺着肩膀下去,一直到手背上,满目青色的花纹。
他走到那桌客人跟前,粗声粗气地说:“哥几个拼个桌呗。”
那是个四人位卡座,被称为“哥几个”的其中一个男人,看了看身边的朋友,又看了看他,匪夷所思地说:“这不4个人坐满了?咋拼?”
刺青男人满不在乎地一笑,然后像堆杂物般,将两个人往卡座里面推了推,聚了聚,腾出了半拉位置。像关不严的柜门,硬塞几下总能把东西塞进去。
“哥几个”被推得发懵,回过神后瞬间火了,拍桌子骂娘吵了起来。刺青男人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弹簧刀,又摸出一把西瓜刀,“啪啪”两声按在桌子上,“哥几个”不情不愿地熄了火。
正火急火燎往这边赶的老板见状,松了口气,但随即涌上更多怒火。尤其是,当“哥几个”打包带走,嘟嘟囔囔地说“再也不来了,真是倒霉,这不有病吗”时,老板越发觉得自己才真是倒霉,怎么无缘无故引来这样一个人。
那晚,刺青男人依旧在老位置上稳坐了一晚上,大排档爆满,他这边却空着好大一张桌子,可这次他连最便宜的盐水花生米都没有点。
老板觉得,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让人把这尊大佛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