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现在一团糟!!!”
我担心起她,马上打了电话过去,我还没听过她的声音呢。屏幕显示正在拨号中,我又收到一条短信:“我现在接不了,我在医院!”
我挂了电话,打字问她怎么了。
“我爸发病了,他突然晕过去了,我害怕……”
贝拉常常跟我提起她爸,她妈两年前就死了,留下他们父女。她常说如果她爸也走了,这日子就真没什么盼头了。
“能帮帮我吗?迪欧。”
“我现在去医院?”
有人敲了敲厕所的门,八成是菲利普。我该出去了,但贝拉又给我发了一条消息:“不,现在别来。我的银行卡今早被偷了,我爸做手术要两百欧的押金,你能给我买一张PCS卡的息票[22]吗?”
心忽然开始抽痛,我问什么是PCS卡息票,但她会回答什么,我心里门儿清。
“你找家烟草零售店,买一张两百欧的息票,他们会给你一串号码,然后你把这个号码告诉我就行了。”
“成,我这就去。”
菲利普重重地敲起了门,过了老半天,我身子才不发抖。杀猪盘听说了那么多,我怎么会落到这种上当受骗的地步。我是蠢货。别人随随便便说句喜欢我、爱我,我就给冲昏了头脑。这个算我的缺点,也是因为这一点,玛农才甩了我:我太善良了。刚认识的时候我满嘴脏话,成天打打杀杀,她就喜欢;后来我给她写诗、送花儿,她骂我的时候我还跟她讲道理,她就不爱我了。人走了还不算,还要带走一块儿我碎了的心。
有人在大声敲门,我走出来,菲利普抄着手站在门口:“真可惜你蹲坑拉的不是石油,不然你就成百万富翁了。”
蕾拉捂住嘴偷笑,娜塔莉的大笑声在这里都听得到。我绕过他们回去干活儿,一句话也没说。讨厌他们所有人。
伊丽丝
“是你吗,小**?”
“对,我来了!”
见到我,博利厄太太很高兴。自从之前她跟我说喜欢玩拼字游戏[23],我们就每天都在一起玩。但鉴于她的认知障碍,游戏规则也被简化了很多:我们想拼什么字就拼什么字,字想放在哪里就放在哪里。她有时会问我某个法语中不存在的词是什么意思,我就设法给出一个回答。
我忙于家务时她就在一旁看着。刚开始我以为她在监督我干活儿,但后来才意识到,对于她来说,我其实是在进行一场表演,我像手持鸡毛掸子的芭蕾舞演员。博利厄太太对自己内衣的数量有着病态的偏执,每隔几分钟就要问一次她的内衣是不是足量的。我每次都安慰她说:**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柜架子的第四层。她点点头,放下心来,三分钟之后又开始了新一轮询问。有几次她女儿在家,跟我讲她母亲曾经多么强悍生猛,病痛又是如何把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她参加过女权游行、离过婚、自己创业,同时还领导着三十多个人。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我看不得她现在这样。”
有时博利厄太太灵台也会暂时清明一下,比如现在,格子里拼出了一个“govhnoox”,她忽然盯住我的眼睛:“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吗?”
我摇摇头,准备换个话题。但念及她的记忆持续不了几秒,于是我决定坦白:“我真正的职业其实不是护工。”
“真的吗?那你是干吗的?”
我很久没有提过这个了,甚至有点儿不确定从前的生活是否真的存在过。
“我是一名理疗师[24],我们诊疗所还有其他理疗师和正骨医生。”
博利厄太太皱起了眉头:“那你为什么不继续做了?”
“因为我不能在那儿待了,我急需找到一份新工作。现在社会对护工的需求很大,而且……”
我闭上嘴,觉得自己扯得太远了,但这勾起了博利厄太太的好奇。
“而且什么?”
“而且,一直做同一份工作,风险太大了。”
她久久地看着我。我开始后悔吐露得太多,害怕她还要问下去。我把真相藏得很深,再要触及,只会鲜血淋漓。博利厄太太的眼神变得空洞起来,仿佛穿过了我,焦点不再钉在我身上,她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这一变化很细微,但也不难注意到。过了没几分钟,她问我,“govhnoox”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我今天下班比较早,回到住处时没有一个人在家。合租一周以来,我对其他人的生活习惯有了一定的了解:让娜晚上六点之前一般都不会露面;迪欧下班还要再晚一个小时。让娜的那只斗牛犬也不在,大概是不想吓着我,给牵走了。
我烧水,翻了两个橱柜才找到茶叶。厨房装修成了90年代的风格,白木流理台,蓝色的柜子把手。目光所及都收拾得井井有条,不过其他地方就不一定了。
抽屉里一团乱,餐具胡乱扔在一处。空桶里装着米面,我找到了一袋年纪比我还大的面粉。面对我的惊讶,让娜辩解道:“我这是乱中有序。”我当然没告诉她我以前也差不多,害怕她把我赶出去,重新找一个处女座室友。虽然我的工作就是为别人整理、打扫,但对自己的房间就不适用了。我是穿拖鞋的修鞋匠,吃素的屠夫,秃顶的理发师。杰雷米与我正好相反,他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收纳整齐,按照字母顺序放在盒子里。我又找到一只杯子,上面绘着威廉王子和凯特王妃的画像。我往里面倒上热水,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宝贝女儿,最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