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咬紧牙:“我知道了。”
叶世文踏着月光离去。他酒气未消,又不愿留在元村过夜——这里的夜晚凄寂得很。
屠振邦曾经跟他讲,打得赢就可以见你妈,打不赢,一世都见不着了。往往这时杜元立在一旁帮腔,又屡屡对叶世文下暗手,从未软过心肠。
叶绮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看过他。
鼻青脸肿的夜晚,呼吸也会牵动伤口疼痛,叶世文捂紧嘴,不敢哭出声。
一个人要往下坠,只需要被抛弃一次就够了。
从十岁到十七岁,叶世文始终不肯低头。屠振邦深知他自尊心强,却偏偏纵容杜元使手段为难他。铁不锻不成器。在杜元决意驯服叶世文那次,他狠狠还击,最后竟是杜元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
屠振邦对他说:“你妈死了,我也留不住你,你回冯家吧。”
“契爷,他不认我。”
“你自己想办法。”
他把染得不伦不类的头发剃成寸头,在凌晨三点的豪客城温书。基础太差,又非三大不去,中七念了整整三年,二十岁才迈进大学。
那天叶世文主动约冯敬棠来见:“阿爸,我考上了海大。”
两个月后,冯敬棠其中一名亲信死于非命。一场车祸,血肉模糊,为叶世文换来进入冯家的机会。
十年了。叶世文喉间发涩。
“文哥,不如去开间房给你睡吧?”徐智强转头去看后排的叶世文,“饮了这么多酒,还睡车上?被人打劫都醒不来。”
“不去。”
“……有一件事。”徐智强声音越来越小,“我在慧云体联盯记者会那日,见到程真。但当时离得太远,我没办法确认所以没跟你讲。昨日才偷偷查到监控,她连访客登记都不用填写就进去了。”
车厢比夜色沉默,只听见叶世文的缓慢呼吸。后视镜里,他眼泛厉色。
“去海新街。”
徐智强闭嘴。
那是叶世文从小长大的旧宅。
凌晨四点。程真换下短裙,坐在更衣室内。有同事推门进来,多嘴搭话:“还不走?反正杜师爷一早走了,客人都没几个,怕什么。”
“快了。”程真还在愁绪当中。
手提电话响起。她心尖一惊,犹豫接起:“喂?”
“出来。”
“你在哪里?”
“出来就见到我了。”
程真从酒吧正门走出。天未亮,月犹存。那颗叫勾陈一的星,从肉眼不可见的银河里抛头露面,脱颖而出,亮晶晶,很夺目。
程真原名,就叫曹思辰,八字旺父。曹胜炎有了她之后升得比电梯还快,三五年便露了头角,结交上流,荷包渐隆。
没想到后来败得比电梯更快,好景难长久。
几个钟头前,杜元就站在她身旁问:“阿真,是不是快忘记自己姓曹了?”
程真抬眼。叶世文立在车边。他一夜无眠,饮饱酒与夏风,眼眶薄红。见程真出来,勾勾嘴角,把她尽收眼底。
杜元又说:“程珊的监护权,我可以给回你。”
程真心里压力过载,脚步慢了。还未走到叶世文面前,他已失去耐心,自顾自打开车门落座。
“你怎么来了?”程真坐在副驾驶位,转头去问。
“睡不着,出来游车河[61]。”叶世文酒醒了些,不顾道路交通安全协会的严正声明,打算直接上路,“陪我一起?”
“你饮酒了?”程真闻见酒气,立即蹙眉,“想一车两命?”
叶世文大笑:“怕啊?同命鸳鸯才浪漫。”